夜幕似一朵硕大的墨菊花,曲卷了细长花瓣,静静等待黎明到来。
东方的天渐泛起一片鱼肚白,黎明的曙光缓慢揭开夜幕娇羞的轻纱,云雾被曙光拨开,纱帐中的一轮朱红太阳缓缓爬上来,墨菊转化洁白,伸张细长似玉花瓣,迎日轻缓绽放。日出江花红胜火,海与天交际处,一片红艳艳,明晃晃,是生命,是延续,是生长。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幔,昨晚一切现实与梦境皆被揉碎在阳光中,皆消融于阳光中。
一声鸟鸣划破这片寂静,早起的鸟儿许是没有清醒来,一声短促过后,仿佛是盹着了,再无声息。
屋里不知几时多了个胖嘟嘟小孩儿,粉雕玉琢,大眼睛上浓密睫毛似小扇子,扑棱扑棱又似那花间蝴蝶。
来了已有几日,大伙儿却是见怪不怪,平日里该吃吃该喝喝,一派祥和。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变态。红药足足憋了几日,眼见大伙儿毫无解释之意,一片和乐融融,反倒显得她格格不入,焦促不安。
她端着玫瑰芙蓉糕坐于台阶上,气鼓鼓往嘴里塞了块芙蓉糕,往日里她定不会这般暴殄天物,今日有几分焦躁,也顾不得礼仪姿态,至少得让心舒适了才能好过些。此刻她似落入无边花海的蝴蝶,不知往哪处飞合适,徘徊不定,焦躁不安,困于其中,跌跌撞撞,毫无突破之口。
小孩儿不知几时坐于她一旁,眼儿直勾勾的望着她手中的芙蓉糕,大眼儿里水波荡漾,满是对于食物的渴望。
红药暗地里撇了他一眼,不打算开口,毕竟她嘴里正塞着糕儿,费力咀嚼,稍不小心容易噎着。
“你几时这般小气。”龙王右手执于腹前,缓缓走近,高大身躯,无形压力,一片阴影里笼罩住一大一小人,似暗黑中绽放的玫瑰,毒冷冰寒。
“哼。”红药别过头,不想与他搭话。
“红儿红儿,你为何闷闷不乐。”阿黄在他们头顶盘旋,欢脱快乐。
“这小孩儿是谁?!”红药指着垂涎她盘中糕点的小孩儿,凶巴巴。
小孩儿委屈巴巴,无辜的大眼儿里蕴上一片水汽,下一秒便要掉下无数金豆豆。
红药一瞧见他张嘴准备哭了,眼急手快,掂起一块糕儿来,塞进他嘴儿中。小家伙两下便咀嚼完嘴中的芙蓉糕,又巴巴盯着红药手中糕儿。
“拿着,全给你了。”红药将一盘玫瑰芙蓉糕塞进小孩儿手中。
小孩儿乐呵呵,眉开眼笑,大眼儿里蓄满笑意,似发光的宝石,熠熠生辉。人小儿,手也小,怀抱着一盘糕点,于一旁吃得津津有味。
“他是谁?”红药拍去裙上适才洒落的饼屑,询问立于一旁的龙王。
“他自会告诉你。”龙王似不打算开口,坐于红药一旁,无形中的压迫。
“他就是个小孩儿,他知道什么呀!”红药私底下微挪了半分,龙王靠得近,似有若无的热气喷薄在她脸上,心似比往常快了好几拍,瓷脸微烫,若那娇羞迷人玫瑰花,引人轻吻。
“你确定他是小孩儿。”龙王黑眸中倒映红药的慌乱不安,青丝划过他俊毅的脸庞,垂落于红药脸上,酥酥麻麻,似有何物撩起她心底的弦,发出清脆低鸣。
红药眼底慌乱,早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已听到心跳声,口干舌燥,身子往后仰,试图以此拉开彼此距离,不曾想龙王的手臂不知几时撑于她背后,抵到背后手臂的她眸底满是惊讶,嫣红的嘴儿微张,一时忘了该说些什么。
龙王倾身上前,将她困于牢笼中,低头吻上她嫣红诱人的玫瑰唇,冰凉柔软,轻舔过她嘴角儿,是玫瑰味儿的。
脑中一片空白。红药震惊中睁大双眸,瓷脸似那红艳艳杜鹃花,娇艳欲滴,一直红到鬓角里去。
“如此不小心,嘴边粘有饼屑。”龙王瞧她反应很是满意,心情大好,丢下句话便起身走开了。
“姐姐,我看见了哦。”小孩儿人小鬼大,吃着芙蓉糕,眼底乐呵呵,却是有道精光一闪而逝,迅速得红药只见其影,捕捉不着。
“咳咳咳咳咳。。。好好吃你的芙蓉糕,休要多语。”红药以咳嗽掩饰尴尬,脚底如抹了油膏一般,赶紧的溜开了。
“嘎嘎嘎,红儿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红儿红儿。。。”阿黄越在后面叫唤,红药跑得越是快许多。
晚饭时候,红药一见龙王便瓷脸绯红,语无伦次,后者却是若无其事,从容不迫,优雅享受其晚膳。
小孩儿却是看在眼中,笑在脸儿上,天真无辜的童音,“姐姐,你脸红了呢。”
“没有,吃饭。”红药夹起眼前红烧肉塞进他嘴中,怕他又讲其他话语,童言无忌。
小孩儿顺从的嚼着红艳艳的红烧肉,大眼儿里却是盈满笑意,仿佛下一刻便要倾溢出来,与那皎白月光相交融,开出一世洁白无瑕。
红药心里想着事儿,手上倒是没有停歇,给小孩儿多夹了几块肉吃。
胖嘟嘟的小糯米可是一点儿不客气,嘴里塞满了肉,大眼儿微眯,一脸满足,短手捧着圆脸儿,小嘴儿沾了些许酱汁儿,点缀其上的睫毛似那花丛中翩翩蝴蝶,一闪一闪,要飞起。
红药被他逗笑了,真是个可亲的小家伙。
夜凉如水,月似银盘,盘中玉珠大小洒落,倾散人世间,又似那身披银纱舞者,婀娜多姿,于寒宫中起舞。
红药坐于台阶前,月光照拂,瓷脸似那白玉芙蓉,静静开在月光下独秀。
月下美好,忽而一小人紧挨着她坐下,互不言语。
白玉芙蓉看了他一眼,眸中归于平静。
“姐姐。”软软童音响起。
“嗯。”红药双手撑着腮帮子似发呆愣,敷衍了事应他。
两人此刻笼罩于光华之中,身披莹莹银纱,流光溢彩,恰落入凡尘的仙子,背后似要张开羽翼,奔赴九天。
“红烧肉好吃。”小人儿回味咂咂嘴,今晚的红烧肉他很是喜欢,喜欢极了。
“嗯。”红药望着银白玉盘,她似觉得有人在其上起舞,看得又不真切,似有被那皎白月盘蛊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浓浓的哭腔,大眼儿里蓄满泪水,下一刻无数金豆豆便要洒落开来。
“姐姐很喜欢你的呀,瞧,多好看的一双眼睛,哭鼻子会变丑的哦。”红药一看小家伙要哭鼻子了,赶紧拍拍它的背安慰他,这一拍不打紧,眼瞧见其背上一双透金薄翅,薄翼清澈透明,宛若月下美丽姑娘甩动盈盈水袖,点缀些许金纹,似朵描金白花,含羞绽放于夜华之中。
薄翼轻颤,抖落些许金粉,又消失于夜色中。
红药轻触薄翅,心里略微有些惊讶,尔后也释然了。
“姐姐你不害怕吗?”糯米糍小人儿大眼儿望着红药,似要捕捉她脸上任何一丝慌乱与害怕。
红药摇摇头,虽为妖,也是个可爱的妖。
糯米小人儿眯起眼儿,眉眼弯弯,凑近红药跟前蹭她满怀。
红药摸他的小脑袋儿,月下一片安详。
“你叫什么名字?”红药在他头顶问他。
小人儿摇摇头。
“阿白,以后我叫你阿白吧!”红药揉起他的小脸儿,肤如凝脂,胖脸儿又嫩又滑。
阿白皱紧眉,沉思片刻,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
“哈哈,阿白乖,给你个梨子吃。”红药自怀中掏出一梨,翠若绿玉,果香诱人,“我在山上摘的呢。”
阿白大眼儿亮晶晶,接过梨子,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咬上一口,爽脆香甜,果味浓郁,满口汁水,很是高兴。
“你为什么在这里?”红药见阿白吃了她的梨,也该是他说真话的时候了。
阿白捧着梨子,大眼儿里倒映了红药的脸,他似想在她芙蓉脸上寻找出一丝异样,她却是毫无波澜,眼儿里蓄满认真。
阿白放弃搜寻,红艳艳似樱桃的小嘴儿悠悠吐出一声叹息,香甜的梨子此刻夹杂了丝丝苦涩,甜苦难咽。
阿白眼儿中情绪起伏波动,瞳仁淡化做金黄色,面上蕴含水汽,似蒙了雾气的黄宝石,对着皎皎白玉盘,迷离恍惚。
淡淡的忧伤晕染了白玉盘,玉盘似上好白锦招那烟火撩烧,烟熏得淡淡的鹅黄,笼罩了悲伤。
夜凉似水,唯有明月为伴。阿白缓缓讲起他的故事,他的起始,他的终了。
山下某村,有一妙龄女子,名唤静儿。静儿貌美,只见她身穿淡绿罗衣,肤如凝脂,美目流动,柳眉纤长,明眸皓齿,犹如上好白玉裹在层层翡翠绿衣中。
静儿貌美本该仰慕者无数,可现实往往却是相逆,男子们虽爱慕其貌美,也不敢贸然上前,家中长辈也不答应,只得远远观望,每每叹息,如此妙龄貌美女子于跟前,却不得亲近,犹如有猫轻挠在心上,却是止不住痒。
静儿是蛊女,家中世代养蛊。虽为蛊女,不妨碍她善良依旧。到她这一代只剩她只身一人,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却也是亏得这份娴静,她养成了相思蛊,又是金蚕蛊,相思蛊一公一母,相缠相爱,存活于她体内。村人闻此更是孤立她,不敢于其有过分接触,害怕却带丝好奇,也是安然无恙度过了。
某日村中来了一书生,他的眸中似有三月暖阳,融化孤独的冰霜,又似潺潺春水,如沐春风,却是带了些许不容察觉的凌厉,温润如玉。公子他的安静与儒雅,似那七月盛开的茉莉花,淡雅迷人。
公子站在茉莉树下,与静儿打招呼,茉莉花轻飘飘洒落,落在他的肩头,沾染一世香。白似绢,润如玉,茉莉花静静绽放在静儿心头,似那上瘾毒药,悄悄发芽。
爱情揉杂了一世茉莉花香,便是那上瘾毒药,馥郁幽香,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女子魂断终不悔。
待两人熟识,公子知得她养蛊,便时常向她请教养蛊知识,一起研究其中奥秘。
某日公子面色忧忧,女子细问之下得知公子有病于身,身体虚弱异常,本是外出寻觅良方,不曾想爱慕女子貌美,迟迟不愿离去,如今身体抱恙,不得再次踏走寻药之旅。
女子听闻又是欣喜,又是不舍。再三考虑之下,拿出相思蛊,劝说公子服下,今后她生,公子便生,她死,公子便死,相缠相绕,同生同死。金蚕修复能力极佳,如此公子也无需在担心身体疾病。
公子大喜,服下相思蛊。日后与静儿更是相亲相爱,羡煞旁人。
可惜公子终究是个狼心狗肺东西,他在静儿饭菜中下了相克之物,犹如砒霜,又趁静儿未死透之时,挖下她双眼,混合她的金蚕吞下肚中,夺得女子寿命,手段残忍至极。又将女子尸首抛入荒井中,防其未死透,更是往其中抛入无数石头,将其掩埋底下。
他不想与其同生同死,只想夺她的寿命,好继续存活,求得长生。女子虽是美貌,却也不过是具皮囊,美人世间千万,远不及长生修行重要。
当他得知服下长相思能同生同死后,便是记在心中,更是查阅得夺命之邪法,才有了今日之悲剧。
后来公子体内金蚕弑主不成出逃,公子追寻,晕厥于红药家门前,便有了幻境复仇之事,公子也得报应,无论是天意还是人为,逝者已得安息,生者更是珍惜当下。
茉莉花落了一地,似白霜,再无幽香。
“原来你便是那金蚕!那日林中也是你!”红药红了眼儿,世间情劫,糖心低落苦无言。
“呜呜呜呜呜呜。。。”阿白豆大的泪儿无间断,诉说无尽委屈与不解。
“你别哭啊,哭得我也好难过。”红药眼中蓄满泪水,打湿衣衫,如那绽开的茉莉花,洁白却含丝苦涩。
两个同是悲伤的人儿哭做一团,月亮隐藏起半边脸,悲伤苦涩。
“你们作什么?”龙王手负于后背,居高临下,睨视地上抱作一团,早已哭软的二人。
“哼,没事!回去睡觉了!”红药用袖子随意给阿白抹去泪珠儿,哄他回去休息。
“哼。”阿白抹了泪珠走开了。
红药也往反方向走开。
留下龙王一脸莫名其妙,欲发火又不是,仰头恨恨瞪了眼孤寂圆月,圆月慌忙躲回乌云背后,不敢声张。明月依旧如初,人早已是物是人非,执手相看,欲语泪凝噎。
白天,红药在门口修剪那片红艳艳的杜鹃花,正开着花儿,灼灼的红,一路轰轰烈烈,绽开的杜鹃延烧到门前,急切火热。
“这花真好看!”一女子声音响起。
“璃翠!?”红药很是高兴,清水洗过纤手,随意擦去水珠,拉着女子去一旁说话儿。“别看这片杜鹃花儿红艳艳的,似那傍晚天边红霞,叶子却是有毒的。”
后半句话成功制止了璃翠伸手去摘花儿的动作,她想触碰却又转了个弯收回了手。
“你怎么来了?”红药问她,眼儿因为兴奋而似宝石在阳光下亮晶晶,瓷脸红扑扑的。
“许久不见,过来看看你。”璃翠递给她一包东西,以荷叶包裹,以稻草捆扎,鼓鼓囊囊一大包。
“是什么?是什么?”红药更高兴了,似那甜丝丝的柿子,咧开了甜蜜的嘴儿。接过来蹲坐于一旁手忙脚乱的拆开扎好的稻草绳子。
“是些零嘴儿,蜜饯花饼芙蓉糕等的。路过山下集市瞧见便买了,想就你喜吃这些甜儿的。”璃翠也蹲去一旁帮忙她拆开荷叶包裹。
“璃翠最好了,都是我喜欢的零嘴儿。”红药捻起一块蜜饯,放入樱桃嘴儿中,细细咀嚼,酸酸甜甜,甚是开胃,满足得眯起眼儿,像偷了腥儿的猫,懒懒洋洋翻着白肚皮晒太阳。
“可少吃些,莫要吃撑了身子,再下去你肚子可要多些肉肉了。”璃翠看她一块接一块的吃,怕她吃坏了肚子,出言制止她。
“不会的啦,我身体好着呢。”红药捏捏肚子上的一层肉儿,嘴儿里塞得鼓鼓的说话含糊不清。
“红药你依旧那么可爱。”璃翠看她那样儿,一时失笑。
“你说什么?”红药一门心思想着下一个吃哪一块比较好,根本无心听璃翠说的话。
“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璃翠拿去红药嘴角的饼屑,起身准备离去。
“走吧!走吧!”红药嘴中依旧含糊不清。
“没良心的小东西!”璃翠闻言不禁摇头。
“你蹲着那处作甚?”龙王不知几时倚于门前,黑眸中蕴藏满满一片浩瀚星辰。
“没做什么。”红药心虚站起来,零嘴悄悄藏于身后,脚软又差些晕倒在地上,幸得一旁璃翠扶了她一把,免于当众出丑。
“他是谁?为何之前不曾知你认得如此好看之人?”璃翠用手肘捅捅她,又以眼神询问她,满满的求知精神。
“额。。。额。。。他。。。他是我哥哥。。。对对对,他是我远方的一个哥哥。”红药自己都不相信,随口胡说。
“原来是你远方的哥哥。真是个美丽的人儿,原谅我无法用言语描绘他的貌美。”璃翠都自愧不如,“我走了,红药,过两天带你玩儿。”
璃翠匆匆离去,留下包裹荷叶的清香味儿和洒落一地的细稻草绳子。
“如此可真有意思。”龙王平淡异常,眸中毫无一丝波澜,似那安静的湖水,湖底有巨龙游动。
“要吃蜜饯吗?”红药献宝似的拿出她捂得严严实实零嘴儿,摊于龙王眼前任他选择。
“本王不喜食。”龙王不喜食蜜饯,没有特别的喜爱。
“你试试嘛,是璃翠特地在集市买于我的。”红药眼神热切,但又怕他多吃,心里矛盾得很。
架不住她的热情,龙王微微皱起眉头来,捻了块蜜饯缓缓放入薄唇中,咀嚼,并无特别喜爱,平常蜜饯果儿,却是有一股淡淡的荷香,沁馨扑鼻。
“如何?”红药捧着喜爱之物,热切问他,希望得到认同的答案。
“一般。”龙王答她。
“姐姐?你手里的是什么?”阿白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冒出来。
“没什么,没什么。”红药一瞧见是阿白,赶紧的把零嘴儿藏起来。
“嘎嘎嘎,贪吃虫!贪吃虫!”阿黄盘旋在低空。
“姐姐,我明明看见你手里的零嘴儿了!”阿白作势去抢。
“你看错了。”三个活宝乱作一团,你追我赶,好不快乐。
“你们这群强盗。”
“哎呀呀,臭鸟你啄我!”
“嘎嘎嘎,啄你!啄你!”
“别跑!”
“不跑是笨蛋!”
。。。。。。
龙王望得很远很远,无心搭理三个闹腾的人儿。
远处有个院子,荷花傲立在碧水池中,红艳妖娆,繁华碧叶间,有一支莲蓬周围的花瓣还未落尽,独留一瓣在风中摇曳,似那遗憾的独角美,风吹拂过后,莲蓬最后一瓣花也落尽,漂浮于池水上面,如载万物之舟,慢慢漂远,消逝,不见。
那晚,龙王把三活宝封定在院中,让他们对月吐纳,美名曰增进修为。
那一晚,一片哀声连连。
定是白日里龙王觉得他们过于闹腾,以夜间消减他们多余的精力。
几日后,红药由外面回来,怀中抱着一堆枝枝叶叶,灼灼妖红,青翠碧绿,荷叶上还有清晨露珠在其上滚动,沾染一身幽香。
龙王在院中躺椅上闭目,红花绿叶撑起巨大的羽扇为其遮挡阳光。
红药跑到其跟前,阳光照耀下的阴影投映在他身上。额头渗了些许细汗,瓷脸儿红扑扑的,似娇艳的芙蓉花,开满生机。
“别挡着本王的凉风。”龙王怒睁双眸,“驱她走,一身味儿。”
“哪里有味儿?!明明香得很!”红药举起衣袖,低头凑近去了嗅,明明就没有汗味。
“红花绿叶!”龙王重新闭上眼,挥挥手。
“得令!”红花绿叶将扇柄底座放置于地上,缓缓朝红药走去。
“等等啊,远房的哥哥,我有东西要给你!”红药高声呐喊,却是步步后退,最终被逼至阴暗角落,生怕下一秒,红花绿叶拖了她就要丢出去。
“呈过来本王瞧瞧。”龙王微睁开鹰眸,眼中锐利无比,声音里却是有丝丝薄悦,很轻很轻。
“我自己来!”红药推开红花绿叶,跑到龙王跟前,献宝似的摊开她一直紧握的手掌。
一颗淡翠绿莲子映入眼帘。
淡绿色的胖籽儿,带了丝丝轻薄幽香。
“给你。”红药将莲子递给他。“她家莲子好生奇怪,剥了那么多莲蓬,只有这一颗是莲子,其他莲子内里都是中空的,轻轻一捏便瘪塌了。”
“嗯。”龙王接过莲子,冰冰凉凉,把玩于指尖,便又闭上眼睛。
红药看他没有接下去的意思,便抱着荷花荷叶转身去厨房了。
“有意思。”龙王将莲子置于鼻尖来回滚动,淡淡的幽香,却是嘴角笑容邪魅异常。
一旁的红花绿叶打个冷颤,背后生寒,互相瞥对方一眼,沉默不敢语。
蓝天的边边似沾染了些许尘埃,慢慢变得灰蒙蒙,云层悄然翻涌。
晚间,红药洗净荷花与荷叶,用荷花瓣裹了面糊下锅炸至金黄,又熬煮好荷叶水,淘了新米一同下锅蒸饭,又将荷叶捆扎好,与鸡一同下锅熬煮鸡汤,将荷叶芽滚水,摊凉,揉去水分,切细丝,同鸡蛋一同下锅煎炒,藕带切断滚过热水,热锅冷油,炒好一道酸辣藕带。
饭桌上依旧如战场,手慢者往往吃得更少。
“慢着,把碗中之水喝了。”龙王的筷子夹住红药的筷子,纹丝不动。
“为什么就我一人喝?你们都不用?”红药多疑,瞟了眼饭桌上的其他人。
“嘎嘎嘎,我要喝我要喝!”阿黄特别义气,凑过脑袋来准备啄碗中的水。
“是否不想吃饭。”龙王衣袖拂开阿黄。
“咦?”阿黄瞧见碗中浓厚莹绿碧水,泛起诡异的光泽。
“本王便知晓你,他们都是妖,荷叶荷花性寒凉,他们受得住,你一凡人未必受得了,上吐下泻是小事,不治身亡可是大事。”龙王锐眼扫了眼桌上其他人,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感。
其他人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本王可曾害过你!”龙王继续劝服她喝碗中之水。
“你之前要吃我的!”红药小声嘀嘀咕咕。
龙王当场板起脸来,“啪”一声放下筷子,空气中的无形压迫感压抑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无人做声,皆是低头默默吃饭。
红药一看架势不对,赶紧端起碗来“咕噜咕噜”喝了下去,说不上来的感觉,一丝丝苦涩夹杂了清香,带了些许回甘。
见此龙王脸色才好转了一些,拾吃筷子继续吃饭,不再言语。红药自从喝了那碗绿油油的水之后,对桌上的饭菜却是毫无胃口,无一丝饥饿感。大伙吃得欢快,她反而有些犯困,便提早回房休息了。
“嘎嘎嘎,那水是什么?”阿黄似有意无意提起。
“你是否觉得今日的饭菜不同往日,明明吃饱了但还想再吃?”龙王不正面回答那碗绿水的事,反而向他抛出其他问题。
阿黄不说话,金蚕也放下手中筷子。
“那碗是驱瘴汤。”龙王放下手中筷子,红儿这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
龙王悠悠然起身离开座位,“红花绿叶收拾,金蚕这几日暗中跟着红儿,阿黄去迷雾林那边瞧瞧情况。”徒留下他的背影和他霸道的安排。
第二天早,绿叶来报,上次来找红药姑娘的女子这次又来了。
“说她不在,打发她走罢。”龙王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挥手让其下去。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唤我?”红药探头出厨房外张望。
“红儿姑娘,我这个芙蓉饼是这样做吗?”红花暗中按塌了芙蓉饼,又将芙蓉饼呈于红药面前。
“哎呀,不对不对,我再做一次给你看。”红药一看红花越学越差,赶紧手把手教授她,至于有没有人叫唤她,她早已不记得了。
迷雾林另一边,不知几时有了座府邸,金碧辉煌。院内有个大池子,引得是山中活泉水,栽种满池荷花,接连莲叶无穷,映日荷花别样红。
田田葱绿荷叶,似片片翠玉,又似那碧绿翡翠盘,盘中晶莹珍珠滚动,托起亭亭玉立的媛女荷花,如同少女绯红的脸颊,娇羞妩媚。荷叶似妖童,荷花似缓女,微风乍起,荷池泛起层层的涟漪,荷叶和荷花轻轻随风摇曳,翩翩起舞。
“你为何不带她回来?”一个男声响起,无迹可寻。
“她外出了,不在家中。”女声来自荷塘边,沉重中裹满了无奈。
“带她来。。。”声音低哑,带丝迫切。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女声满心自责。
“她会理解的,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男声劝说她,话语间似乎藏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不能伤害她!”女声情绪波动,蹲在塘边抱住双腿,头深深埋入膝盖间,矛盾自责。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男声变得飘渺,听得不真切。
“唉。。。”一声重重叹息,包含太多无奈与不舍不甘心。
微风拂过,仿佛情人轻拂过女子头顶,安慰她的伤心难过。
又日晨,红药兴致高涨,在门口给杜鹃花浇水,她浇得很专心,一大瓢一大瓢水下去,滋润了干涸的泥土,杜鹃花朵儿还是耷拉着,不再似往昔娇艳欲滴,仿佛困顿的人儿,如何都是醒不来的。
阿白在一旁直摇头,看她如此浇花,此杜鹃还能够活命至今,实属不易。实在不想看她再如此浇下去,赶紧走开了去。
“红药。。。”一个声音在红药背后响起。
“璃翠啊,你稍等一会,我在给杜鹃浇水呢。”红药还在给那些没有浇到水以为能侥幸逃脱的花儿淋甘露,回头看是璃翠,便招呼她稍作等一会。
“好。”璃翠站在一旁面露难色,脸上有犹豫有担忧也有决绝,无数情绪混合搅匀在一起声音都变得无比沉闷。“红儿,对不起。”
“你说什么?”红药专心浇花,似乎听见璃翠的声音,却是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我说今日烹煮了荷花宴,相邀你一同去尝个新鲜。”璃翠将眼神投向远处,改了口,眼里却是闪烁飘忽,不敢直视红药的眼儿。
“好啊,璃翠最好了。”红药极高兴,拉起璃翠的手摇来摇去。
璃翠心里“咯噔”了一下,别过脸,悄悄吐了口浊气,尔后又换上一副笑颜,“走吧。”
“现在吗?你等我先收拾一下。”红药拎起木桶转身准备往门内去。
璃翠见状一把拦下她,抢过她手中的木桶放置于一旁,“快些走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璃翠,你今日为何如此匆忙着急?”红药有丝疑惑划过眼眸。
“我可不是怕菜凉了影响口感,快些走吧。”璃翠拉住红药的手便走。
“璃翠,这回有糖莲子了吧?”红药满心期待望着璃翠。
“有,还有糖藕夹。”璃翠刮了下红药的鼻子,“知道你喜甜的。”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渐走渐远,黑色影子拉得老长。
天边忽然乌云翻涌,定会有一场大雨来。
“报,主人,门口红药姑娘不知去踪。”出门口查看的绿叶到龙王跟前报告。
“可小点声。”阿白瞟了眼闭目的龙王,蹲坐在一旁扯下荷花一片片花瓣玩儿。
绿叶偷偷抬头瞄了眼龙王,赶紧低下头不敢出声,呼吸都变得轻盈些许。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龙王微侧了一边身,未曾睁开眼睛。
绿叶心底悄悄呼了口气,慢慢退出至门外,不敢打扰。
晚些时分,龙王才起身走出门外,等待在一旁的绿叶极懂得瞧眼色,跟在龙王身后听从他吩咐。
“嘎嘎嘎,去哪去哪?”阿黄盘旋于半空。
“本王想去看看凡间的跳梁小丑。”龙王一脸高深,并未透露半点儿。
“我也去。”阿白跟在龙王身后,自发加入。
“也罢,叫上红花。”龙王吩咐。
绿叶领命去办,不大一会,红花便姗姗来迟,只是今日他穿了件斗篷,帽子又半遮住脸,阴暗里瞧不见得他的脸。
“嘎嘎嘎,红花怎么了?”阿黄瞧见他穿了斗篷,好奇围着他转。
“染了风寒,怕传染,您还是离得远些好。”绿叶在一旁替红花解释。
“走。”龙王唤来了他的绵云,带着一伙人同去他此次的目的地。
一伙人落于一座宅院前,门乃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祥云,覆以琉璃瓦,金翠耀目。
原是远听得院中“叽喳”人声鼎沸,待众人靠近,静止无声,一片详静。
“开门。”龙王负手于背后立于一旁,白脂玉般的脸溢出无限柔光,可惜他的眸中无任何情感,似那凉白开,毫无波澜味道。
“得令。”阿白摩肩擦踵,一个箭步冲上前,别看他小儿小,力气却是无穷大,一脚踹开朱漆大门,粗鲁却极是简单。
朱漆门应声而开,一股浓厚幽香自内里飘散开来。
早已不再是淡淡的荷香,太多不知名的味道与情绪掺杂其中,糅合,已变质做另外的味道了。
院内入眼便是一个极大荷塘,荷塘边有间房子。
红药被捆绑在柱子前,眼儿中多了些许细红血丝,嘴中塞了块破布,地上有个碗,碗底有多许红艳艳的腥甜液体。
“嘎嘎嘎,红儿红儿!”阿黄飞到红药身边,落在她肩上,担忧的小眼睛望着她。
红药眼底的泪珠顺着眼角无声划过苍白脸庞,滴落入土地,绽开朵朵透白泪花。
无声最为致命。
阿黄为她扯去口中破布,阿白为她解开绑着她双手的绳索。
红药是许久未得动弹,手脚皆发麻,抵着柱子,滑坐于地上,眼泪无声滑落,小嘴儿一张便准备要嚎啕大哭。
一旁的粗瓷碗被拂翻,腥甜的液体流淌于地上,红得触目惊心。
“闭嘴!”龙王额头青筋隐隐跳起。
原本准备嚎啕大哭的红药被一喝,楞了会神,尔后小嘴一扁,委屈无比,改为低声细细啜泣。
听见声响,屋里出来了一个人,人未达,影子倒先投射出来,看得出是个身形消瘦之人。
璃翠自屋内出来,一股浓厚幽香萦绕其左右,神色憔悴,瓷脸无光,朱唇无色,瞧见众人,似早已料到会如此一般,眼如死水,不覆生机。
“对不起!对不起!”璃翠似垂落梨花带星雨,一直喃喃着道歉。
红药看见她后下意识的退开一步,悄悄握紧手掌,手上缠了条绣花丝绢,绢上一抹殷红似妖艳之花绽放开来,慢慢扩延,又在某处汇聚成颗颗朱红,“啪嗒”滴落土地,张狂叫嚣。
“姐姐你的手在流血!”阿白眼儿尖瞧见红药的手滑落的滴滴殷红腥甜血珠,大声叫嚷起来。
龙王粗鲁扯下她手掌上松松垮垮的丝绢,掌中一道道血痕,皮开肉绽,结痂的伤口,裂开的伤口,外翻的伤口,一道道似毒虫与那殷红残血交汇,红得触目惊心。
红药嘴儿上早已失了朱红血色,苍白无力,惊恐万分,眼神重新聚焦,却是极度无力。
龙王捋直她的手掌,为其手掌注入灵力,不大一会,红药手掌的殷红鲜血便止住了,结痂脱落,完好如初。
绿叶将红药扶至一旁休息。
“呵。”龙王眼如寒星,冷眸扫了眼荷塘,似要结冰,明明是夏季,却是觉得周围温度在不停下降,犹如置身冰窖。
“求求你不要伤害李郎,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璃翠跪倒在龙王面前,不断哀求他。
“翠儿,你求他做什么!起来啊!”空气中飘荡一个男声,激愤张狂。
无数荷梗至荷塘中伸上岸来,“窸窸窣窣”,似无数冰冷绿蛇,张着嘴,露出獠牙,伸出滑腻的舌头,狠狠咬上一口,致命无救。
龙王手掌向上,掌中生出一团金光,掷地尔后形成一罩子,牢固罩住一行人。
龙王提起阿白,将他丢入荷塘中,一气呵成。
“哇,救命啊!”阿白最无辜,被莫名丢入水中。
“噗通”,完美的弧度,准确落入荷塘,溅起大片大片水花。
“吸光水再回来。”龙王悠哉哉,在岸上命令他。
“喝这么多水哦。”阿白在水中嘀嘀咕咕,尔后张大嘴巴,一口气吸光荷塘中的水,小家伙是个无底洞,又乐呵呵跑去堵住泉水口。
失去了水源,荷塘底下现丑陋样貌,全是腐败淤泥,娇艳的荷花出自淤泥而不染,为天下文人骚客所歌颂。
月上柳梢头,荷花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似出尘仙子,明月皎皎,越发妩媚多姿。
“看呐,有根骨头!”阿白似发现什么珍宝般,兴奋的举起一根骨头,雪白的骨头在月光下撒发冷冽的寒光。“泥里面有好多骨头。”
荷花荷叶底下的梗茎缠绕了无数骷髅白骨,泥塘里夹杂了被长年累月腐蚀的布料,荷花的娇艳掩盖了它底下的腐烂,世界万物内里远不是表面的这般美好。
那厢龙王用三昧火烧去宛如青蛇的荷梗,一时间腥臭难闻,不再复之前的幽香。
“你若再不现身,本王现在就杀了这个无知女人。”龙王话语冷若冰霜,不带一丝情感。
荷塘中间的荷花轻轻抖动,一股邪风拂上岸,一瞬间璃翠被带至荷塘一边。
“龙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透明的身形渐渐浮现人影,是位英俊的公子,多了丝似荷花的阴柔,和一股淡淡的幽香。
“你动了本王的人!”龙王冷哼,眼中多了阴狠肃杀。“原来你伤了元气,本王最喜趁人之危。”
“啊!”璃翠痛苦的捂住脖子,似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氧气一点点流失,张大的嘴无法汲取到一丝空气,眼球微凸。
“住手啊!”英俊男子扶住璃翠,急得朝龙王怒吼。
“你很紧张她!这个弱点很有用。”龙王嘴角邪魅,周身似散发一股黑暗能量,要吞噬日月与大地。
“哥哥,不要!”红花猛然掀开衣帽,赫然是红药的脸,或者说她就是红药。
“你?你?怎么可能?”男子震惊,两个曲红药?
“我的好妹妹,你还是太仁慈。”龙王斜了红药一眼,后者悄悄扯他玄袖,一脸求情。
“咳!咳!咳!”璃翠获救了,大口大口呼吸空气,那一刻她便要奔赴黄泉。
“你这个坏女人,骗姐姐过来,还要割她手手,喝她的血!”阿白不知几时上了岸,双手叉腰,大声指责璃翠。
红药痛苦闭上双眼,吐了口浊气,又睁开眼睛,一切皆是真实发生,唯有面对一切。
“本王的障眼法如何!到头还不是功亏一篑。”龙王藐视男子,敏锐的洞察力,偷龙转凤的布局,神不知鬼不觉。
“那血?”璃翠震惊不已,连她都不知道她带回来的红药是他人假冒,她与红药形态言语方式一模一样,笑得是那么自然。
“红花是杜鹃花精,杜鹃有毒,滋味如何!”龙王索性为他们揭开谜底,他喜瞧猎物最后一刻的垂死挣扎。
“不可能!这不可能!”男子震惊,感觉到自己身体越来越虚弱,元气流逝。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李郎。”璃翠跪在龙王面前,不停磕头,额头已渗出微微鲜血,青丝凌乱贴在脸颊,眼圈青黑,俨然是煞气入侵。
“咎由自取。”龙王不为所动,冷漠无情。
“红儿,求求你,求你救救李郎。”璃翠见龙王神情冷漠,跪求起一旁的红药。
“你为何为了他连尊严也不要了!”红药不理解,她也不想知道,眼前的朋友早已不是当初的朋友。
“我爱李郎啊!”璃翠的泪珠无声划过苍白的脸颊。
“不准求他们!”李郎扶起璃翠,心痛不已,用衣袖细细为她擦去额头渗出的鲜血和脸颊上的泪珠,血与泪融合在一起,融成细小的殷红血珠,夹杂太多苦楚,无奈,悲伤,漂浮至空中,融入于李郎的唇瓣之上。
虚弱透明的李郎身体逐渐实化,不再先前那般虚弱流失元气。
“情人解毒血泪?呵!可知是福祸?”龙王睨了他们一眼,好一对苦命鸳鸯。
李郎怀抱璃翠,痛苦的闭上眼睛,他最不想要的便是璃翠的血泪。
璃翠见李郎有所好转,又喜又惊讶,眼中流露满是爱意。
“师妹!”门外闯入一人,是道士模样,如月光般皎洁明亮。
“师兄?!”璃翠望见道士很是吃惊模样。
“师妹,快些离开那个魔头。”道士无涯子怕魔头伤害师妹,不敢贸然上前。
“师兄,他便是我说的李郎,我爱的李郎。”璃翠瓷脸认真无比,此生已是认定此人,誓要与他共生死。
“师妹,你清醒一点,他是大魔头,你看看他害了多少人,这塘子里全是累累白骨!”乌涯子急得挠了扰头皮,纵使发型凌乱,他也无心理会。
“她不愿清醒你又何必苦劝,待本王让她清醒清醒罢。”龙王瞧见他无济于事,乐于出手搅和。
“璃翠,和你师兄回去吧。”李郎叹了口气,轻柔抚过璃翠苍白的瓷脸。
“我不要,明明说过生死都要在一起!”璃翠紧紧握住李郎的手,冰冰凉凉的手,却是她最安心的依靠。
龙王冷睨他们一眼,手指微弹,空气凝结成无数水珠,大珠小珠在空中聚集成玉盘,是面有波纹的水镜,漂浮至璃翠面前。
“凝华水镜?”乌涯子惊讶不已,正式打量起龙王,“你是何人?”
“是何人不重要,好好看看镜中你是何样!”前半句是讲于乌涯子,后半句是讲于璃翠听。
水镜中,波纹荡漾,璃翠瓷脸不是苍白,而是蜡黄无泽,额头发黑,眼珠浑浊,朱唇无色,憔悴干瘦,如旱岁之草,枯槁无润,神似老妇,仿佛下一刻便会撒手离去。
璃翠“啊”一声尖叫,纤手使劲挥散了水镜,化作粒粒水珠,水珠尔后又聚集做水镜,镜中她还是先前老妇模样。
璃翠捂住眼睛,李郎紧紧搂住枯瘦的她,神情痛苦不已。
“哥哥,求你救救她。”红药泪眼汪汪,蓄于眼眶中,心痛不已。
“她熬不了几时,人魔殊途,何况他们强制结合一起,怕是已暗结珠胎,可惜胎死腹中。”龙王陈诉于事实。
“没有了?”璃翠一脸震惊,“我的孩儿没有了?”她紧紧抓住李郎的衫领,再次确认。
“他吸取你性命,待我发现之时已有些迟,我不想失去你,便暗地里拿掉了他。”李郎紧紧搂住璃翠,“我要你就行了,其他都不要,只要你就可以。”
“呜呜呜。。。呜呜呜。。。”璃翠的脸埋于李郎怀中,泪珠滴落在他的衣衫上,点缀一朵朵溅开的小花儿。
“翠儿,不要哭。”李郎用衣袖为璃翠轻轻抹去泪珠儿,她是他的稀世珍宝,他只想自私占为已有,不想她受到一丝一毫伤害。他一直清楚情人的血泪可助他更进上层,他不要牺牲他的珍宝,他情愿自私,他纵使是魔,他也有权利爱。
璃翠紧紧抓住他衣袖的手重重垂落下去,失去了生命迹象。
“翠儿?翠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李沛察觉不对劲,待他细看怀中人儿,已是没有了呼吸,他此刻呼吸都像是银刀割在心头上,痛得无法呼吸。
李沛张大嘴巴,却不知道要发出何种音符,迷茫望着怀中离去的璃翠。
“璃翠?”红药捂住嘴儿,眼泪豆儿早是盈出泪眶,划过脸颊的咸苦。
“啊!”李沛不断吸取周围的暗黑能量,孤魂野鬼皆被他吸取,俨然已是癫狂,失去理智的魔物。
“魔头,还我师妹命来!”乌涯子以血祭铜钱剑,“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与那癫狂李沛斗了三个来回。
“翠儿,我来陪你了,黄泉路上你等等李郎。”李沛恢复些许残智,故意卖了破绽,铜钱剑正中他的心脏,顷刻似点着的白纸,灰飞烟灭。
“愚昧,纵使他追去黄泉,也没得一同投胎,罪孽深重,应下寒冰炼狱苦熬。”龙王似看了一出闹剧,为故事画了个大概的结局吧。
“师妹!”乌涯子丢了手中铜钱剑,跪坐于地上,看着师妹与魔头李沛灰飞烟灭,嘴角露苦涩的笑,他喜欢师妹好久了,终究师妹是喜欢了他人,缘灭。
当师妹说她要独自去除魔,证明于师傅和他看,她不需要他们的保护也可以独立成长时候,当师妹回来之后支支吾吾,当他悄悄跟踪师妹,发现她已被大魔头迷惑,他的无知,他的包庇,助长师妹今日之毁灭。
李沛原是个俊逸秀才,遭奸人所害,死于荷塘边,后其魂魄附于荷花之上,引诱无数过路女子死于非命,吸其精血,食其骨肉,俨然已成魔。后得璃翠师傅出手,击落他逃隐于迷雾林,又是为祸一方。
怎知璃翠执迷不悟,誓死要于魔头一起,不惜背叛师门,终成今日之悲。
荷塘的荷花荷叶在一瞬间枯萎消逝,徒留荷塘淤泥里漂浮的白骨,在皎白月光下闪烁一片盈盈白光。
天空飞起漫天萤火虫,花漾漫舞,似夜空无数闪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