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云裳正躺在床上辗转不安,忽见眼前一亮,月无殇的银蝶不期而至。
沈云裳伸手接过那银蝶,小蝴蝶亮闪闪的消散开后,并带来只言片语。沈云裳正疑惑不解之际,只听窗子一响,有人翻身跳了进来。
沈云裳坐起身抬头一看,却是月无殇。眨眼之间,已经坐在了自己床边。
沈云裳问道:“无殇哥哥怎么翻窗进来?”
月无殇道:“云裳,我们走吧。”
沈云裳闻言一怔,问道:“私奔?还是逃难?”
月无殇不解道:“恩?”
沈云裳道:“不然为何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
月无殇道:“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沈云裳知他为何要离开,却故意逗他道:“可是我觉得这里很好啊。云山可是号称人间仙境。我们难得来一次,我还想多住上一年半载呢。”
月无殇道:“虞山的人也留在这里,若她们日日在这里闹,必定让人不得安生。”
沈云裳道:“她们无非是想与云山联姻,无殇哥哥不愿意,她们是不会绑着你成亲的。”
月无殇道:“可是我想早日与你成亲。云裳不是也想去云游天下吗?”
沈云裳闻言一笑,说道:“云游嘛,不着急,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游。”
月无殇闻言,脸色一僵,嘴角那抹笑意渐渐消失。
沈云裳见势,拉过他的手,说道:“但是成亲嘛,繁琐的要命,不如......”
沈云裳忽然起身用力一推,将月无殇按在床上,笑道:“不如先洞房。”
月无殇抱住她,翻了个身,稳住她的手,哭笑不得,说道:“云裳,我说的是真的。我们走吧。”
沈云裳也不乱动了,看着月无殇依旧笑着,模仿他的话,说道:“无殇哥哥,我说的也是真的,我们洞房吧!”
月无殇叹息一声,搂着沈云裳,将头枕在她胸上,不说话。
沈云裳双手抱住他的肩膀,认真道:“事情总要有个解决,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不妥吧?”
月无殇道:“我留了封信给祖父。余下的事情,我相信祖父会处理的。”
沈云裳笑道:“白掌门将他的麻烦推给你,你又将你的麻烦推给了他,你们还真是一脉相承的爷孙俩。”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月无殇却笑不出来,低声道:“事情本就是祖父惹下的,理当由祖父自己解决。”
沈云裳紧紧的抱了抱月无殇,纤细柔软的双手在他肩膀上、头发上摩梭片刻,而后说道:“既然无殇哥哥想走,那我们就走吧。”
月无殇道:“我们走了,她们便再也找不到我们。”
沈云裳抚摸着他的头发,无奈笑道:“我们明明是正大光明在一起,为何我现在会有一种逃婚私奔的感觉?”
月无殇闻言一笑,起身在沈云裳唇上深深一吻。而后拉着她起身、穿衣。
待两人收拾妥当,悄悄出门,正要准备御剑离去时,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澈儿’喊住了。
这声音年轻的很,并非白詹海。
可是整个云山乃至全天下,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如此称呼月无殇了。
两人转身看去,就见一个年轻男子的魂魄正一脸温和的看着二人。此人身着一袭白衣,二十五六的年纪。含情脉脉桃花眼,俊逸不凡气如兰,端庄持重,温文尔雅。虽是一缕幽魂,却难掩其俊朗身姿。
月无殇问道:“你是谁?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男子闻言略微激动,未语先笑,而后说道:“澈儿,我是你的父亲。”
月无殇不敢相信,但是魂魄是无法说谎的,是以月无殇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惊在那里。自己孤苦二十年,却在短短几日里认了祖父又见了父亲。月无殇有些受宠若惊了。
沈云裳惊道:“您是无殇哥哥的父亲?您是颜盛?”
颜盛看着沈云裳,温和道:“你竟然知道我?”
沈云裳道:“您真的是颜盛?”
不待颜盛回答,白詹海忽然说道:“不错,他便是颜盛,澈儿的父亲。”
颜盛见到白詹海走过来,施礼道:“岳父大人。”
白詹海见到颜盛还如当年一样,便想到了当年的阿娣,也是这样的年轻,这样的美好,心下一阵酸楚。
月无殇得知他果然是自己的父亲,忽而激动,眼含泪光,看着颜盛,说不出一句话。怔了片刻,身子缓缓下沉,月无殇跪在颜澈身前,叩拜道:“无殇拜见父亲。”
颜盛连忙上前欲将月无殇扶起,只是人鬼不相交,颜盛的手穿过了月无殇的身子。
颜盛道:“澈儿快起来。是为父对不起你。”
月无殇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哽咽道:“想不到有生之年,还可以见到父亲,可是父亲既然一直辗转于人世,为何不早些与孩儿相见?”
白詹海也叹然一声道:“是啊,你这二十年都去了哪里?”
颜盛道:“阿娣死后,我伤心欲绝,便想追随阿娣而去。可是当我魂魄出体,看到尚在襁褓的澈儿时,又于心不忍。于是我便一直跟着澈儿。澈儿七岁那年,染病而亡,也成了一缕亡魂,我便带着澈儿一起去寻阿娣。可是没过几天,澈儿的魂魄忽而被一阵血光吞噬,消失了,此后我便一直寻找澈儿的下落。”
颜盛说到此,感慨一笑,欣慰道:“后来才知道,是玄尘救回了你。若是他照顾你,我便放心了。于是我便独自飘零,寻找阿娣。”
月无殇道:“那父亲可有找到娘亲?”
颜盛摇头苦笑道:“其实我一早知道阿娣已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了。这么多年,我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死心罢了。”
月无殇闻言忽而落泪,心道原来父亲是来与我告别的,道:“父亲已经死心了吗?不再找娘亲了吗?”
颜盛道:“不是死心,我还会继续寻找下去。只是在这个世间找不到,我便去下一个世间寻找。我相信我与阿娣缘分未尽,一定会再相逢的。”
月无殇道:“父亲失了娘亲,可是父亲还有孩儿啊,父亲难道不愿意留下来陪伴孩儿吗?”
颜盛道:“澈儿已经长大,并找到了自己的心爱之人,父亲也要去寻自己的心爱之人。”
月无殇知道颜盛心意已决,自己留不住的,于是问道:“父亲打算何时启程?”
颜盛眼中含泪,却依旧展颜一笑,说道:“见过了你,见过了岳父,我便要走了。阿娣已经等了我太久。”说完,又对白詹海道:“岳父,小婿还有一个请求。”
白詹海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阿娣的画像一直挂在书院,你随我来吧。”
沈云裳扶起月无殇,几人一起去到云山书院。
颜盛看着白娣的画像,良久不语,转身已是泪眼模糊,最后嘱咐道:“澈儿,为父不期望你飞黄腾达,只希望你平安喜乐。与自己心爱之人白首到老。”
月无殇闻言,拉着沈云裳,两人一同跪下,向颜盛与白娣的画像深深一拜。
月无殇道:“孩儿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云裳,孝敬师父、孝敬祖父,父亲不必为孩儿担心。孩儿虽然也会时常想念父亲娘亲,但是孩儿一定会平安喜乐的好好活着。此生不能尽孝,来世孩儿必定会好好的孝敬父亲娘亲。”
颜盛道:“恩,澈儿日后见到玄尘,代为父向他转达一句话。”
月无殇道:“父亲请说。”
颜盛道:“谢谢你,今生能后结识你,是阿娣之幸,也是我与澈儿之幸。”
月无殇道:“孩儿记下了。一定会亲口告诉师父的。父亲放心。”
颜盛说完,又看看沈云裳,和蔼笑道:“澈儿好福气。”
月无殇拉过沈云裳的手,低声道:“孩儿也这样认为。”
沈云裳看着颜盛,说道:“晚辈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颜盛笑道:“若我猜得不错,此事可是与澈儿有关?”
沈云裳小声‘哦’了一声。
颜盛道:“你二人方才已经拜过高堂,便是一家人,你想知道澈儿什么事,都可以问。”说完却不待沈云裳发问,便看着月无殇,自顾自的回忆道:“我记得澈儿出生时哭声很弱,像个女孩,澈儿两岁才会走路,三岁才会说话。虽然五岁了还尿床,但是六岁的时候就很受欢迎了。镇上的小女孩们常常......”
月无殇打断道:“父亲。”
沈云裳方才看着他父子二人相认又道别,伤心不已,此刻听道颜盛的一番话,莫名觉得气氛微妙了,原来月无殇长大以后性格上的便化不是鬼魅的错,只是发掘了本性而已。
沈云裳听到关键一句,却被人打断了,于是问道:“常常怎样?”
颜盛道:“常常摘花送给他。”
月无殇道:“云裳不是有事要问吗?”
沈云裳便问道:“前辈可曾给无殇订下过婚约?”
颜盛闻言不解道:“澈儿尚未满月,我与阿娣便已离开人世,怎会订下婚约?为何如此问?”
白詹海闻言,自觉惭愧,于是便将与虞山婚约一事详细讲了一遍。
颜盛闻言,说道:“我与阿娣成婚后,便离开了云山,我从未见过那个叫妤婳的人。也从未听阿娣说起过。至于婚约,我与阿娣从未给澈儿订下任何婚约。”说完,又对沈云裳说了一句:“儿媳可以放心嫁给澈儿。”
沈云裳闻言一羞,低头‘恩’了一声,紧紧的握紧了月无殇的手。
颜盛身上忽而泛起阵阵绿色幽光,魂魄逐渐轻盈透明起来,眼睛却一直看着月无殇,慈蔼的笑着,最后一阵青烟散去。
烟尘散尽的那一刻,沈云裳感觉自己的手背上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