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芹看了看面前这个变得成熟而稳重的男人,有所感慨地说,力学哥,当医生压力不少吧。
龚力学沉思了片刻,叹了口气说,看怎么说呢,想要认真干点事,那肯定有压力;但如果只是想糊弄病人,那就谈不上什么压力。
李晓芹似乎听出了点什么,她追问道:“力学哥,当医生哪能糊弄人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龚力学明显对中医行里的某些事有怨言,闪烁其词:“我们中医现在可是万金油,什么病都可看,什么病都可治,很多人都被人尊称为神医了。”
李晓芹感觉到自己找对人了,继续问:“这都有谁啊?这么牛。”
龚力学毫不保留地说:“比方说我们的老朋友王刚,现在可了不得,都成全国著名的抗癌专家了。”
李晓芹从包里拿出一瓶瘤立消递给龚力学说:“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这药听说就是王刚大师研制的,都卖得脱销了。”
作为同行,龚力学对这药当然不陌生,他看了一眼,很不满地说,这本是一种预防用药,说明白了就是一种保健药,但几经炒作,竟然被吹捧成治癌症的神药了,这世界真是有点疯狂了。
“你确定是保健药?”李晓芹要的就是这个答案,她急切地问。
龚力学很中肯也很认真地说:“这还能有假,不过对癌症有点预防作用,对癌症病人有点调理作用而已,要说这种药能治理好癌症,别人信我是绝对不信的。”
“一种预防用药为什么这么多人抢着去买呢?”李晓芹感到很疑惑。
龚力学喝了一口酒,很不屑地说:“放肆打广告啊,你去看看那些县级电视台和小报就知道了,它们每天都在帮他吹嘘呢。”
“是这样啊?真是舍得投入啊。”李晓芹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龚力学未卜先知起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像你们这样的权威中医刊物都会为他作宣传的。”
“不会吧,他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李晓芹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龚力学红着眼睛说,人家现在是要权有权,要名有名,要钱有钱,是我们星城中医界最耀眼的新星。李晓芹大口地喝了一口酒,气愤地说,还真是小看了他啊。龚力学以鄙夷的口吻说,人家现在可是星城市副市长的乘龙快婿,你说他有这个能耐没有。
李晓芹脱口而出:“真是小人得势啊,这家伙居然走了狗屎运,攀上了高枝。”
在龚力学的眼里,李晓芹同学还是有点小巫见大巫了,他接着说,中医药之乱已经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了,不知你是否听说过,所有中成药制药厂的药渣都有人收购,你知道人家收购这些东西是干吗?
李晓芹以前对这事有所耳闻,但没想到还真有这事,她愕然地说,还真有这情况啊,这跟杀人不见血没一点区分呵。
龚力学对这种现状很是痛恨,他喝了一大口酒后,梗着脖子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连各大医院煎药室的药渣都有人来收购哩。
李晓芹托腮沉思,没有做声。龚力学很愤慨地说,中药本是国药,现在简直被人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本是医生的本分,现在不少人成了隐形杀手,真是让人痛心啊。
对于中医药的乱象,李晓芹以前虽说有所耳闻,但没想到发展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她面有愧疚地说,我还真是有点孤陋寡闻了。
龚力学忧心地说:“这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要是触摸到了所有的真相,了解到了所有的内幕,你就会知道人性的恶一旦被金钱牵扯了,就会多么地厚颜无耻,丧尽天良。”
“看来,要想了解到这些阳光下的罪恶,还真得费一番心思才行。”
边喝边谈,两瓶酒很快就见底了,龚力学喊来奶油小生,又要了两瓶酒,看来他内心憋屈太久,今天想彻底释放自己,但李晓芹已经有了醉意,她笑着说,力学哥,你喝,我不行了。
龚力学也不勉强,一个人在自斟自酌。李晓芹醉眼迷离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暗恋过的男人,她深切地感觉到,身在泥潭中,想要洁身自爱,其忍受着的痛苦是常人很难想象的,何况龚力学本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也许把自己喝醉了,什么也不不想,才是最好的办法。
几杯酒下肚,龚力学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他感慨万千地说,晓芹,我真羡慕你哥,带着深爱的人过着惬意的田园生活。
“我哥一个农民,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过去的龚力学确实是个有点傲气,有点野心的家伙,但经过多年的打磨,他今天确实有感而发的,“以前我不懂,总觉得男人就得有权有名有钱,现在我可懂了,其实这些都不过是烟云,做一个真实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人生的路只有亲自走过,我们才能知道该如何走,李晓芹安慰他:“力学哥,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不就是个好医生,好大夫吗?”
龚力学这几年坚守在正义与非正义之间,委实过得比较悲催,他开始吐苦水:“可是有用吗?人家宁愿相信那些被吹上云端的庸医,也不会相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真正的医生。这世界真是黑白颠倒啊。”
“放心吧,坚持做好自己,世界总有一天会回归常态的。”
“我也想啊,可是你现在看看,这都成什么了,一个个内心龌龊的小人,都把自己伪装成名医和著名专家,天天在电视或报纸上胡吹乱侃,而那些不知真相的被迷惑的人们竟把他们奉若神明,当成了妙手回春的神医。而这些道貌岸然的专家却欣然受用,俨然自己就是华佗再世,不知廉耻地利用人们对他们的信任,一边欺世盗名,一边大赚昧心钱,真是天理不容啊。”
李晓芹听了龚力学这些看似牢骚,实则为肺腑之言的话语,内心受到了极大的触动,她心里清楚,做一个行业里的清醒者是有多么的艰难和痛苦。
龚力学把最后一杯酒灌下后,郑重其事地说:“猛药去沉疴,晓芹,你们是中医文化的传承者,中医文化的守护神,不能再沉默了,要下几剂猛药才行,中医是到了该正本清源,还原真相的时候了。”
离真相越近越痛苦,李晓芹非常明白这一点,但是作为一个中医文化的传播者,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很坚定地说,力学哥,放心吧,我会的。
龚力学踉跄了一下,倒向了李晓芹的身上,打着酒嗝说:“哥相信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李晓芹的心里并未完全消除龚力学的痕迹,想借机考验一下龚力学的婚姻,她趁势抱住龚力学,在他衣服领上吻了一个红唇,然后笑靥如花地说,哥,要我送不?
龚力学知道高心嫣比较忌讳李晓芹,他犹豫了一下,很大气地说,哥又没醉,不用你送,你自己安全回家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