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固鸿原回宫,林沉音愈加沉寂了。
赵大娘子与尉迟厚相斗的一幕,促使她央请舞蹈师傅换了教导内容,专攻剑舞,一周两次,也改成了一周三次,练习刻苦起来,空闲时间就更少了。
好在宫中多人都去了行宫,没人特来关注与她。
七月十四,朝堂收到奏报,汉江决堤,沿岸各州损毁严重,居民、田产殆尽,浮尸千里,重地荆州水深三丈,官员弃城而逃,以致奏报不及,救援延误,溺毕者众。
官家大怒,于行宫朝堂之上,当场将水部和都水监三名大官罢免羁押,责令新宰相暨尚书令韦方能牵头组织,举荐治水能臣,五日内赶赴荆州理事。
同日朝后,官家召见太子、齐王,命他二人率各部相关人员,同赴荆州赈灾,开仓放粮,安定民心。
同时,又下旨,取消避暑,全员赶回。
敬安殿里得信,立时忙碌不停。
本来皇后已经得空,收拾了行装车驾,这两日就要赶去行宫的,如此一来便得取消行程不说,还需整顿各宫各殿,迎候帝、妃诸人,又要尽快为太子和齐王出行做好准备,确保无虞。
皇后心急如焚,急招石生回来问话,待得知当日是贤妃进言献策,直恨得牙痒。奈何敕旨已下,齐王又是成心要去立功,太子这趟,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
正屋里当母亲的担忧儿子,旁边寄住的沉音自然不好意思置之不理。
纳鞋做衣,目前的她还没有这个手艺,且满宫里也不缺她这一份。吃食糕点,做出来了看着好,在夏日里存不住,且不符合抗洪救灾中心思想。
思来想去,唯有做一锦囊,写上赈灾之策,敬献皇后,不管有用没用,好歹也算是出了心力的,不至于被秋后算账。
九八抗洪,汶川地震,都是特大级自然灾害,那些日子,打开电视电脑手机,到处都是二十四小时赈灾播报,沉音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于是冥思苦想,在房里闭门两天,把什么志愿者组织、商人捐款、心理疏导、集中安置等等一一列举写下,又将实现不了的内容逐一划掉,最后也就剩下了商户捐款和集中安置这两样。
写好两张纸条,又再细想想,沉音取出商户捐款那张,划掉捐款二字,改成了下乡。
重新誊写好两张字条,装进红鸾和青莺绣成的一红一绿两只锦囊里,沉音拿着,踏进了正屋门。
三日后,齐王和太子快马抵宫,沉音那两个锦囊,就摆上了东宫崇文馆的案头。
太子少师王亮拿到锦囊中的纸条,凝神盯了上面的字半晌,突然“哈哈”笑道:“林公家这小丫头,字写得不怎么样,头脑却是着实聪明得紧啊!”
五皇子和王铉之好奇,探头来看,王少师就把字条递给他们,一面予底下诸位臣僚解释道:“林四娘子送上的这两个锦囊,堪称妙计。”
他转向太子,询问:“李太傅暑热难消,臣等正打算明日前去探望,时间紧迫,不知殿下可否请林四娘子来一趟,细说一番呢?”
时值黄昏,沉音因知皇后连日来饮食难安,特意做了消暑开胃的凉拌崧丝,正在同宜和公主一起,陪皇后进晚膳。
听闻宫女来报,太子有请,宜和公主诧异地问:“太子哥哥这是做什么?都这个时辰了。”
宫女自是称不知,皇后却笑起,骂她道:“你太子阿兄做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许没大没小!”
又唤沉音说:“好孩子,你且去罢!我叫秦柯陪着你,多提两盏灯,天黑了也不怕,啊!”
沉音走后,皇后吁出一口长气,仿若胸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眉间舒展,脱口而叹:“有她在,我是不用愁了!”
“母亲在说谁?林四娘子?”宜和公主好奇追问。
“没说谁。”皇后举箸,敲她一下:“好好用膳,你少叫我操心些就行啦!看看人家做的这道菜,你什么时候也能做出这么一盘子来?”
宜和公主顿时蔫了,央求般娇唤:“娘娘........”
皇后心情一松快,敬安殿里尽开颜。
沉音呢,则在秦长史和红鸾的陪同下,来到东宫,见到了太子及王少师等人。
想法都是成熟了的,沉音只管说出来便是。
“集中安置,此为临时监管所需。历来流民四散,本就易生隐患,与其让他们沿途骚扰各州各县,事后重建又再去找人,不如索性直接在遭灾的几州,各择空旷之高地,或者废弃之村落,搭上篷帐、茅舍,做好登记,供他们居住,每处配上灶房、医棚,定时定量供应热水、干粮和药品,男人负责护卫、消毒等事,女子负责浆洗、缝补等,再将小孩子集中起来,找人来教上些知识或者技艺,给他们一些盼头。大家相互帮衬着生活,应该能省下来不少物资、费用和人工。另外,还可以把每日里搜救到的人员、尸体,列上姓名表格,不拘是何处救的,都在每一处安置点里更新张贴出来,对上了人的,便可按规矩申请团聚,或是领取抚恤,核销户籍。如此,为了获得亲人消息,他们自也不会再去他处。待到水退之后,各安置点上对照检查,再统一发放粮、钱、谷种等,将他们遣回原籍,拆除篷帐,解散安置点。”
“至于商户下乡,则耗时要更长些。初时,可借安置点行事,将义仓放粮分做两份,一份用作灾民安置,另一份低价些卖与商人,让他们作价拿出相应的日用所需,比如棉花、布匹等物,在安置点里按名册发放,凡先进参与者,可得奖彰一份。当然,卖与这些商户的粮食,也要允许他们在别处以市价销售,赚取些利益。如此,可解物资供应之难。除此之外,这些商户还需要帮助收养孤儿,安置孤寡,学徒、帮工什么的,可以设置他们每接收一批人,就能得到一点优惠。或者,也可由各州府设置慈济院等,但那就要让商户们捐钱了。再有,安置点解散之时,还可以召集商户,统一定制利息,叫他们借钱出来给返乡的灾民,以帮助重建家园。当然,借贷一事需要慎重,而且要叫商户们同意,少不得朝廷还要给出些什么,不过这事若是能成,那些灾民就能熬过今冬,不至于等到入了冬,又成流民四窜。”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沉音用一句经典,打了个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