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全一番竹筒倒豆子,他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打赵飞的又不是他,而且欠债还钱,父债子还,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真要说仗势欺人,也就是准备提前抢个小丫头。
但就这事他也是照足了规矩,充其量挨顿板子,能在城里混这么些年,他也不是白给的。
区区一个小丫头,还是入了奴籍的小丫头,用两个金饼来换,到哪说都占理。
稳坐钓鱼的赵飞,越听越不是滋味。
毕竟,柳全说的是事实,他只是在违法的边缘疯狂试探,并未真正的违法。
如果没有背景,弄了也就弄了。
可偏偏,他背靠的程家,是蜀郡有名的巨富。
这不,就连郡守大人,似乎都要给三分脸面,随着柳全的述说,眉头越皱越深。
麻麦皮,官商勾结啊,官官相护啊,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啊。
不过你俩毕竟不是一伙的,老子先报个小仇,迟早把他身后的程家和你这个老东西一锅烩了。
“事情就是这样。”柳全终于把整件事的因果关系,用对他最有利的方式表达完毕,认错态度相当诚恳,“求大人开恩,求公子饶命。”
文郡守紧锁的眉头都快能夹住笔杆了,罪不至死饶什么命?这话说得诛心啊。
赵飞却以为文郡守是在为难,便拱手给了个台阶,“大人,冤有头债有主,罪不在他,不如小惩大诫,导其向善。”
不亏是悟道者,小小年纪懂进退知轻重,不错。
文郡守捏着胡须点头称善,又一脸严厉的对柳全说道:“自去县衙领罚,鞭三十,以儆效尤。”
“是,谢大人开恩,谢公子饶命。”柳全磕了头,趴在地上向外退。
让他自己去县衙领罚?
偏架拉得有点过分了吧?
程家在蜀郡厉害到连堂堂郡守都要……不对,之前身体原主被揍死,县丞也是严惩了行凶者的。
连县丞都能照章办事,没理由郡守……啊,照章办事。
所以之前郡守皱眉,是因为柳全始终没有触线,让他想处理又抓不到痛脚。
“等一等。”赵飞叫住退走的柳全,“借据呢?”
柳全赶忙又迈着小碎步跑回来,把盖了手印的布片捧给赵飞。
赵飞拿走借据,“回去告诉你的少东家,托他的福侥幸悟道,有机会定要重谢。”
柳全鬓角滑下一滴冷汗,低着头连声称是,恭恭敬敬的退出了盛兴源。
见赵飞自鸣得意,文郡守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想收回他刚才的评价,这小子知道个屁的轻重,懂个锤子的进退。
年少轻狂啊,一朝得志啊,是不是傻啊。
你以为悟道了就了不起是吧?
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悟道,传道立言者几何?而今又还剩下几何?
文郡守越想越是痛心,却不知赵飞就是故意这么干的。
郡守要的是政绩,程家要的是金钱,两者之间天然就有着对立的成分。
赵飞本来只打算捞一笔,现在因为郡守蹦出来,啥实际好处都没捞着,要是不这么干,还怎么从郡守身上找损失?
目送柳全离开了盛兴源后,赵飞回过头来,冲着文郡守就是一拜,“小子多谢大人仗义援手。”
你小子倒还知道好歹,真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愚蠢。
文郡守板着脸道:“先前不知你已悟道,倒是老夫多此一举。”
“郡守大人爱民如子,当是我蜀郡百姓之福,何来多此一举之说?”
“你既然知道,刚才又为何还去挑衅程家?”
赵飞嘿嘿一笑,“小子想赖上大人。”
堂堂悟道者,能不能要点脸?
站在文郡守身后的汉子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文郡守闻言倒是笑了两声,“你小子,换个地方在谈。”
“大人,我还没吃饭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文郡守说着起身,“忍着。”
“……”你个老不死的。
一行四人离开盛兴源,看得出文郡守今天是微服私访,外面并没有马车等候,不过在来往的人群之中,倒是有几个汉子暗中护卫。
路上文郡守没提正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赵飞聊着。
越聊,就越觉得赵飞是个可塑之才。
人才难得啊。
文郡守索性就不回府邸了,转道往更近的,也方便谈话的地方走去。
等走到地方,两人落座。
“多大了?”
“十四。”
“十四悟道,堪称是天资聪慧,不知师从何人?”
“家父一介武夫,目不识丁。自我幼时便戍边雁门,家中没有长辈管束,小子也无师门教导,自学悟道,实属侥幸。”
你这是卖惨还是自夸呢?
文郡守有些无语,“都学了些什么呀?”
“百家学说,皆有涉猎。”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谦虚啊混小子?
文郡守彻底无语,挤兑道:“百家学说各有所长,你小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难怪悟了个不文不武。”
“治世只有分工不同,何来的高低贵贱?再说农耕乃为国本,别管他文道武道,悟道者,都要吃饭嘛。”
嗯?
这论调倒是新鲜,而且还透着点名家论辩的味道,看来这小子涉猎确实广泛。
可惜学而不精,刚才那段话,如果去掉前两句,就没什么纰漏了。
要不然旁人听了,告你个不分尊卑,不死也得脱成皮。
文郡守有心提点一下,便问:“你既知农耕乃为国本,岂不和之前言论自相矛盾?商贾不事生产,唯利是图,岂能与农夫并列?”
赵飞马上知道说错话了,好在文郡守还是留了面子,要不然直接用皇帝和奴隶来做对比……当然,文郡守也不敢拿皇帝来说事。
不过诡辩嘛,嘿嘿嘿。
赵飞告饶道:“大人何故打趣小子?小子刚才说的是,治世(重音)只有分工不同。”
治世,好嘛,一下子把范围缩小到士这个阶层了。
“算你说得过去。”
文郡守指了指赵飞,懒得跟他继续诡辩,“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农耕无小事,但你若想以此和陛下提条件,趁早绝了这个心思。”
“小子惶恐,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在说豆菽尚可裹腹,豆芽却只能做菜。”
文郡守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如此说来,老夫坏了你一桩买卖啊。”
“可不是,原本我能卖十个金饼,两个还债,还剩八个。可以买回一部分田地,培育真正能吃饱的粮食。”
“难怪你要赖上老夫。”文郡守苦笑,但心里却很是欣慰,“好,既然你有此心愿,老夫就划你千亩官田,三百官奴。”
麻麦皮,老而弥坚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倒是给点实际的啊。
慷他人之慨算神马好汉?
更何况你他娘的这也没真给,这又是官田又是官奴的,收回去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赵飞抿了抿嘴,想掀桌子没敢,只能起身拜道:“全凭大人做主,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