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距离帝后婚礼已过去两个多月,不过婚礼的盛况依旧为人津津乐道,谈论最多的当属神帝陛下刚娶的这位神后娘娘。
自从婚礼上惊鸿一瞥后,便再无人得见一面,其实,不仅外界如此,就连须离神宫中伺候的宫人也很难能见到本尊,宫人只知他们的神后娘娘是个不管事的主儿,为人清冷,不爱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元和殿里看书品茶,偶有兴致,才会出来到太宁宫后花园里走走,余下则诸事不问,须离神宫如今虽有了女主人,却跟之前并无多少不同。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比如太宁宫的宫人心中便多了一桩秘事,元和殿为太宁宫主殿,多年来神帝一人寡居于内,如今立后,应为帝后共同居所,然自新婚之夜起,帝后便分居两殿,神后留于元和殿中,神帝却徒自搬去了偏殿沧澜殿,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是以知情的宫人们只能咬紧牙关,胆颤心惊地死守着这个秘密。
元和殿。
紫檀琉璃镜前,一只如玉的素手正执着香檀梳从上而下轻轻地梳着头发,那发乌黑如墨,有着波浪般微卷的弧度,随着梳齿的移动,散发着柔亮的光泽。
镜面昏黄,却无法掩盖女子的倾世之容,她虽未施粉黛,却是肌若玉琢,肤若雪砌,无与伦比的眉眼更是造物主最精心的雕刻,她的瞳孔很黑,似墨玉一般,只是折射出的目光却极淡,淡到近乎凉薄。
她一身白衣如霜如雪,衣上不见半点纹饰,阳光自窗外照进来,洒在垂于地面的裙摆上,折射出细碎清冷的点点银光。
江离并不擅梳发,更摆弄不出那些个复杂发髻,是以大多数时候,只将头发梳顺,随意的披在身后,因而连头饰也省却了,周身上下唯左耳佩戴一枚碧玉镶金耳坠,但见那耳坠金丝碧玉相缠绕,一层一层,长垂至肩,其精美繁复令人叹为观止,然而便是这一点极致的华丽于清素中恰到好处!
梳罢头发,她放下梳子,静静地望着镜中之影。
半晌,低头朝摊开的右手看去,只见紫光微闪,一面无柄石镜出现在掌中,石镜呈半透明的云灰色,边缘凹凸起伏犹如卷荷,上头刻着一些奇异的花纹,石镜中央好似被砸裂的冰面般,内里数条裂纹纵横交错,使得其透出一丝莫名的诡异气息。
“也该回去看看了!”莹白玉指轻抚镜面,她低喃道。
掌心翻转,石镜隐去,琉璃镜前纤白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层叠起伏的山峦中坐落着一片葱郁的竹林,纤长的竹叶在风中轻摇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林中杂草茂盛,高及三尺,一条小路从中艰难的穿过,而江离就站在这条小路上,静静地看着前方。
这里是一个幻界,一个超出六界,独属于冰云镜的幻界,似真却非真,似假却又非假!
这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日月交替、星斗转移,是以看起来似乎与外面的世界没什么两样,只是除了异乎寻常的安静,那是一种既使风起浪涌,也无法驱散的安静!
前方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小院,荒草繁盛,将朽烂的房木都掩盖了去,显然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
一丝落寞悄然划过眼底,女子淡漠的双眸终于有了波动,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是她的家,而她已经三百年没有回过家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终于抬脚向前走去。这时,只见无数紫色的星光似流动的萤火自她脚下蔓延开,所到之处,杂草尽退,尘土皆除,小路也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原来是一条雨花石铺就的。
更多的紫色星光涌向破败的小院,如满天星子坠落其间,不过眨眼间,一坐崭新的院子便呈现在眼前,又或者说是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
院子并不大,仅矮矮的四间小木屋,小木屋看起来十分简陋,勉强遮风挡雨罢了,它唯一的鲜亮恐怕就是从它身后淌过的那条清澈的小溪了,溪流自竹林深处来再蜿蜒向远方去,两岸鲜花遍开,姹紫嫣红,虽无蝶舞蜂飞,却胜在静谧芬芳,也正因此,这座院子得了个雅名,叫做“清水小筑”!
屋前地面平坦空旷,只放了一张青石四方桌,桌旁有两只石凳,无论是石桌还是石凳做工都一点也不精巧,倒像是直接搬来的山石组合而成。
雪白的裙摆在石桌前停下,江离垂眼看着桌面,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她抬起手,莹白如玉的指尖缓缓划过冰冷没有温度的桌面,在岁月的打磨下,它曾经凸起的棱角已经变得圆润平滑,只剩下盛满岁月痕迹的浅坑……
在青石桌前停留了许久,江离才转身往屋子走去。
“吱呀——”
其中一扇木门被推开,发出的声音如同垂暮的老者咳嗽般沙哑沧涩。
屋内并没有比屋外好多少,同样的十分简陋,一张桌,两条凳,再加一张木床,除此以外再无多余之物,而这些仅有的物件同样做工粗糙,至少不会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唯一值得称赞的恐怕只有它们的干净整洁了。
江离在屋内打量了一圈便走了出来,关上门后她来到左边的一间屋子,将它的门推开前,似乎犹豫了片刻。
这间屋子和先前那间差别并不大,只是床前多了一只形状奇怪的素胚花瓶。
江离的目光落在瓶中枯萎的花枝上,顿了顿,随后她走过去将花瓶拿出了屋子,再进来时,花瓶里已经换上了一束芬芳的鲜花。
将花瓶放回床头,江离便在一旁坐下,注视着那形状实在说不上好看的花瓶,眼里竟流过一丝罕见的笑意。
“姐姐,这个瓶子可真丑,你的手好真笨哟!”
小女孩抱着刚烧好的素胚花瓶,可爱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嫌弃,显然对之很不满意,可是虽然嘴上这么说,却日日将这么个丑东西摆在床头,在里头歪歪斜斜地插上各种鲜花。
江离看着那花瓶渐渐出了神,最后竟不知何时靠着床头睡着了,待她醒来时日已西斜,暖黄色的光透过窗子,在地上投下一小片斑驳。
江离望着眼前的景象,似一时没反应过来,神色显得有些茫然,静默半晌后,起身朝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