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却是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地。
李沧海揉揉酸痛的身子,脑袋里纷乱的思绪,思潮起伏不定,完全无法找到自己的存在,就好像鬼压床一样。
梦魇,那是个梦吗?
在霞尘冢中之事,还有之前的一幕幕画面、回忆涌上心头,不愿回忆的沧海此时却无能为力。
他看到了血影和李长安跳入了那条隔开天地、无边无际的深渊,被黑雾吞噬,陷入空间裂缝之中。
那我呢?我在哪?
沧海从未如此迷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没有,更不知道血影、李长安身在何处。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哪怕是魔林那种毫无生机的对灵魂的折磨,也不过如此。
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睡得天昏地暗,睡得人事不知又慢慢恢复意识,就这样不断的循环往复。有时又觉得时间根本就没有流逝,自己还在霞尘冢。
他完全没有对于修力的感知,或者说他已经忘了。他曾经叱咤风云时的那一身修为,全部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他还记得自己受了很重的伤,但却没有任何感觉。
这是个噩梦吧,都是假的,当我醒来的时候,小仙儿还在,魔魂还在,血影、长安都在,“地主”也还没走,沧海想着。
嗯,都是噩梦,这不是真的。
“沧海,醒醒。”
是谁在叫我?
“沧海,醒醒。”
沧海感觉到了温暖,他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是个女子的声音,那种熟悉感是刻骨铭心的。
“沧海,醒醒。”
是小仙儿?是她在叫我?
他听出来了,是江南仙,是他的结发妻子。沧海仿佛置身于明媚春光中,感觉到了她。
果然是梦,但就算是在梦中能听到她的声音,沧海都觉得很知足。
就如血影曾给他念过的那首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他不知多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
此时,魔魂学院,后院,李府。
时间:法圣历680年,魔魂灭院八年前。
“沧海,醒醒啦!”
罗幕轻纱帐里,大红色的喜被,窗外天光初现,窗子上贴着大大的“喜”字。房间里一派喜庆红火的布置,不知是谁成亲的新房。
帐子上挂着流苏,帐里一男一女。
女子容颜娇艳,又有几分飘逸的仙气,如梦似幻,不似凡间人物。她眉心点了朱砂,残妆未褪,又添了几分烟火之气,更增其美貌,当真是仙子一般。
女子身上还穿着如火般红艳的喜袍,一头如墨般漆黑的长发散乱在床上。
她已经醒来,美眸动情地望着身边的青年男子,脸带笑容,朱唇轻启:
“沧海,醒醒啦!”
男子动了动身子,也不知醒没醒。
沧海好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的江小仙子,他似乎已经感觉到她就在身旁,但他很害怕,害怕这都是幻觉;害怕当自己睁眼时,都是一片虚幻。
他怕了,这个江湖上大杀四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血沧海”怕了,他怕失去。
若是李江在此,必定能够认出,这男子,便是昔日威震天下的魔魂学院院长——李沧海。
而那天仙一般的女子,便是沧海的江小仙子——江南仙。
可惜的是,李江早已经是两百年后的李江而非此时的血影,就算一缕残魂尚存,只怕也不会出现在两人的婚房里。
江南仙看见沧海还没醒,微微气恼,鼓起香腮,露出几分娇憨神态。她童心一起,笑着凑过去,用手捏住沧海的脸,狠狠地揉捏几下。
“哼!你再不醒,我就不理你了!”她感觉特别郁闷,今天是他们新婚第一天,她特意破天荒地起了个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结果平时习惯早起的沧海竟然怎么叫都叫不醒,她还不如睡个懒觉呢,哼!老娘不伺候了!
江南仙理了理头发,正欲起身,却见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死死地拉住她。
“仙儿,仙儿,仙儿……”
沧海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江南仙,好像在努力看清什么。他脸色发白,神色奇特,似乎因过度激动而微微喘气。手紧紧地拽住江南仙,如同拼尽全力要抓住什么。
江南仙一回头,正正对上他海一般深邃的眼睛,听见他不停地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她一下子愣住了,她从未见过沧海这般神态,如同着了魔一般。难道是昨天晚上和血影喝酒的时候,喝多了?不对啊,长安不是说喝多了的是血影吗?昨夜爬到大树顶上对着月亮咆哮那个,应该,大概,是血影吧?那沧海怎么弄成这样?
纷乱的思绪万千,江南仙一时心头乱如麻,不知该如何,也只能看着沧海。
“是你,仙儿……”
足足半分钟过去,他似乎才恢复正常,只是怔怔地看着江南仙。
她心里终于放下了石头,刚才她还以为沧海练功走火入魔了。
“沧海,你怎么了?”她略显担忧地问道。
却见沧海深深呼出一口气,伸手一拉,把她又拉回被窝里,双臂环住娇躯,却不言语。
江南仙“啊”地轻叫一声,倒是没有反抗,也任由他施为,顺着钻进被窝里,反手搂住沧海,开口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是不是不想和我成亲……”她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沧海竟笑起来,笑得合不拢嘴,凑到妻子耳边,半是调笑地道:“都吃干抹净了,怎么,你现在后悔了?”
江小仙子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把头偏到一边,心里乱作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事,别担心,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
听见这句话,江南仙顿时奇了,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沧海。他不是最喜欢说我天天睡懒觉么,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让我再睡一会儿……江小仙子自动忽略了自己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并且同时带坏李长安)的事实。
不过既然沧海都这么说了,她当然是开心的,主要今早起得这么早也着实是为难她了,江南仙闭上眼睛,很快就带着甜甜的笑容沉沉睡去……
沧海看看怀中妻子的睡颜——除了口水有些刺眼——恬静而又美丽,他感受着怀中熟悉的温度,闭上眼睛,其实也毫无睡意,但心中却温暖如春。
“法圣历680年……四月初八……”
“688年……”
“霞尘冢……果然不简单……”
青久,青久,长青久世。
青久一江流,绵绵水长东。
江流映海雾,海雾藏残月。
飞投江心月,暮留孤鸿影。
落英芳草岸,花洒满江情。
江北花开时,江南烟雨中。
兰秀兮菊芳,佳人兮难忘。
独舞花月间,疑是天仙来。
江北芳菲尽,江南梅子黄。
姝娈贻彤管,佳人兮难得。
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
江北暮霭沉,江南花满春。
春夜月映江,佳人兮难留。
容华若桃李,天仙自黯然。——血影《江南有佳人》
在青久帝国有一条江,江边处处花开遍野,每至明月之夜,花月相照,正是人间最好的时节。
相传,在江水的南岸,住着一位天仙般的少女。她国色天香,一笑倾城;她闭月羞花,动人心弦;她端庄大方,兰秀菊芳;她飘逸出尘,却令人思之如狂……
某年某月某日,李某人背着剑路过江边,望见了江小仙子,一时出神,一世难忘。
某年某月某日,江小仙子看见路过江边的李某人,从此情思初起。
此后,又不知几番曲折离奇,几番坎坷波折,几番缠绵悱恻,几番生离死别,几番互诉衷肠,两颗心渐渐走到了一起。
680年,四月初八,正是个良辰吉日,魔魂李府四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那天,李长安小姑娘在家中每一扇窗户都贴上大红的喜字;那天,血影少年亲手挥笔写下四十八副喜气洋洋的对联……
那天是个好日子,哦不,昨天是个好日子,沧海想着。
他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失去江南仙,也不会让八年后的事情重演一遍。
而且,他要让陆术,让八大势力,让青久帝国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
沧海自有他的计划,自有他的江小仙子陪着,两百年后,李江的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该面对的,李江都不可能逃避。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找到李家那兄妹俩。难道就凭借他现在,修为低微,将死之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做梦吧。
背负得太多太多,却实力不允许,这就是世上最煎熬最焦灼的事。李江在恢复实力前,唯一能动用的只有这个李家嫡长孙的身份……有个卵用?
要找回他所失去的,要有能力保护眼前的,还要向青久复仇,李江现在的实力微不足道。
不过,李江一向奉行的原则,既然没有全力以赴、没有赌上性命、没有拼尽最后一口气,就永远不到放弃的时候。前世,血影有过很多假身份,没少经历刀口舔血的生活。
他还有知识还有阅历,有他对于敛息、封印、禁制超越这个时代的研究水平,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李江无法改变过去,但他,是未来。
李江、唐雪在李家简单地吃了顿午饭,他就送唐小姑娘顺着灵修湖畔走到小灵江口,她们要到那里乘船直接去金陵。
木菱本身就是金陵人,嫁到琼海城之后,每年都要带着唐雪回几趟金陵,而唐律老同志却很少去,据说是翁婿不和……
李江牵着小姑娘的手,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没怎么矫情,不过半个月分离罢了,而且这本就是年年常有之事。
反倒是唐雪闷闷不乐的,李江大病初愈,又刚刚答应订婚,她可不想在这时候分开。
李江看出来少女的心思,就和她打趣道:“雪儿,你还记得早上纸条上写了什么吗?”
唐小姑娘脸一红,故作寻常:“什么纸条啊?”
李江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地道:“原来不是你写的,那张纸条不知是谁家姑娘所留,她说以后要天天煮粥给我……那碗粥我觉得味道不错,估计是要改投她的怀抱……”
“李江!你混蛋!那是老娘煮的!”唐雪又气又急,小脸红红的,云鬓稍乱,狠狠地推了李江一把,“你……”
李江难掩嘴角笑意,捂住了她的嘴,看着心神大乱的少女,他更是险些笑出声。
唐雪看着笑而不语的李江,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忆一下刚才的对话,才发现自己中了套子。
她“哼”了一声,把头偏到一边,走在李江前面一米远去了。
李江知道女孩脸皮薄,不再调笑,快步走上前去,与她并肩而行。
“雪儿,你别生气嘛,开个玩笑。”
“哼!”
李江:“……”这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按照他对于李长安的丰富经验来说,十有八九是生了闷气。
他也不敢再说什么,跟在她旁边,向着小灵江口而去。
不过他也不担心,自己可是给小丫头准备了一份大礼,世间无双的那种。
两人一前一后,在阳光灿烂的湖畔,望那灵秀风光无限,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心头有几分惬意滋味。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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