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楼现在觉得自己就不该说话，班里人一直都说他说话像公鸭嗓。
他已经经历了火灾这一人生大不幸，原本他也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三岁半走丢，在孤儿院长到六岁，一场无名大火毁了他的一生，却也让他找回了爱他的父母。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家里当初耗尽所有积蓄加上政府救济才勉强拉回一条小命，但烧伤面积太大了，浓烟呛到肺里影响了声带。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可自己从小到大，收到的都是那些又怜悯又鄙视的异样眼光，也因为这样，他从小被同龄人孤立，被校园暴力，有事时他是任劳任怨的一条狗，没事时他是随时可以扔掉的垃圾，就连老师永远都站在施暴者那一方——明明，他已经够不幸的了。
——他，才是受害者啊。
“布偶猫。”
那个叫孟半醒的女孩子说话了。
周楼愣了一下。
孟半醒表情没变，像学校里传闻那样波澜不惊，语气也依然平淡：“白色的，有点黑色，眼睛是异瞳。”
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刚刚那边交通事故，它吓跑了，可能是躲在哪里。周楼同学，你……”
她大大方方地看着周楼的眼睛，灯光下的眼睛隐隐有些金色：“……你要帮我找吗？”
周楼“啊”了一声。
他急匆匆地把三明治和可乐往怀里一塞，声音从口罩里透出来：“那，那我们走吧，分头还是……一起走？”
“一起找吧，老师说最近最好不要单独一个人走。”
听到这话，周楼整个人都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好，好。”
孟半醒走在前面，在周楼看不到的角度勾了勾唇角。
周楼穿着一件T恤和已经洗得发白的运动外套，孟半醒猜，他的肩膀可能受伤了，并且贴着其实完全无济于事的创可贴，可能周楼自己也知道，贴那东西，目的不在于能不能愈合，只在于尽量遮住。
但她也没有透视眼，真的是猜的，但到底是不是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她只看到，周楼的左肩，有一个发黑的痕迹。
——像极了乌鸦的爪痕。
什么乌鸦呢？
地球的乌鸦大多都吃素，偶尔才会吃点动物尸体。
但孟半醒知道，万生境有一个人，拥有操纵乌鸦的能力，是他抽脉练脉的得力小助手，是个让人头疼的人物。
而被他操纵的乌鸦抓伤——就是已经被盯上了。
这个周楼，凶多吉少。
兔子确实是被吓到了，但是并没有跑多远，就缩在一家早已关门的小吃店的门口，没出什么事，毛都没掉一根，也不叫，似乎是迷路的，但又知道孟半醒会来找它。
真的是很乖的那种。
一路上都很拘谨的周楼这会儿却走神了。
他呆呆地看着兔子。
异瞳猫确实是漂亮，虽说到了晚上再漂亮的异瞳也会变成两个电灯泡，但小吃店关门是关门了，没关外面的灯，周楼能清楚看到兔子的眼睛。
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
“你怎么了？”
孟半醒抱着兔子，平静地看着他。
周楼反应过来。
兔子不喜欢见到生人，它舒舒服服地窝着，眼睛警惕性地瞪着周楼，仿佛他一敢做点什么对孟半醒不利的事，它一套喵喵拳过去就能教他做人。
“这猫……你养了多久？”
周楼实在疑惑得紧。
“不是我，我朋友的，上星期才送来我这借养。”
“它，不是……”周楼努力组织语言，“你朋友也在齐丘吗？这个猫，我老觉得眼熟。”
孟半醒捏着兔子已经脏兮兮的肉垫，皱眉：“……我朋友不在齐丘，兔……这个猫，他从洛凡西带过来的，上星期才来华夏。”
“啊，可能，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他再度拘谨起来，“你……”
“谢谢你帮我找猫。”
孟半醒歪了歪头，微笑道：“周楼同学，你真是个好人。”
周楼脸一红。
脑子里那抓不住的一丝丝熟悉感瞬间烟消云散，周楼笑了笑，又想到自己戴着口罩她看不到，便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快回去吧，最近都不太安全。”
孟半醒还是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周楼这么看着，她眼睛的金色好像更明显了。
周楼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看猫的眼睛觉得眼熟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看孟半醒的眼睛也挺眼熟的。
记忆里突然闪过一张脸，轮廓糊到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人，五官一片马赛克，唯独一双金色眼瞳清晰明亮。
周楼想着，这可能是……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自己左肩。
这道怎么也好不了的奇怪的伤有致幻作用，他知道，连着几天几夜，他总是会恍惚地看见漫天的乌鸦围绕在他身边。
如果是这样……
刚才发呆时的恐惧感重新袭来。
孟半醒冷眼看着他细微的动作，面无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