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刀何奇,竟可谋官?”袁思德手捋长须,好奇地打量着陈柳,陈柳被他看的不自在,正准备往后退一点。而袁思德却突然上前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上。
陈柳立刻后撤一步阻止了他的进一步行为,同时右手往左袖摸去,全身戒备如炸毛的猫。随时预备着亮出隐藏起的利爪来给面前这个不知轻重的假道士来个物理超度。
“柳儿!不得无礼!”吴达呵斥制止了陈柳摸出匕首的打算,又转头呵斥了袁思德“呵,你胆子倒是大,直接不打招呼去摸别人的刀,你是天师当久了没人敢惹还是修为见涨不惧刀斧?”
袁思德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憨笑“毕竟养尊处优了一年,实在是有点不知轻重,贤侄见谅,见谅。进城后一并赔礼。”
“先上马走吧,边走边说。”吴达便上了马,随着车队走了。袁思德和陈柳便也赶快上马跟了上。
在袁思德看来,自己的这老熟人,不过是放了一次大话,他虽然相信吴达不会无的放矢,但是刚刚他伸手去摸刀却是半真半假,不过是普通的有磨损的军中惯用刀具,想来左右这刀也不会有什么特殊之处,那么便是只有这刀身上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故事罢了。
但是刚刚去摸刀时对方表现出的戒备却是有点过于刚直,还预备着袖中不知什么暗器准备偷袭,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是什么王府中人,想来恐怕是惯了。而且在他看来便是自己摸到了刀柄后才做出了迟钝的反应,也不像是习武之人,恐怕也是吴达为了他提升资历去世袭或是混个皇差才故作玄乎。
虽然他挺喜欢这种有点刚的少年,但若是这种性格就想混个官职,恐怕只会一辈子被人排挤然后因为被人当枪使而丢掉差事。不过自己在王府说几句让他谋个不见人的差事应该也是可以的。本身有点头脑,性子在冷板凳上打磨一下,还是能混点官职的。至于什么其他的,等入城了再说,便是看在老友面子上卜一卦,美言几句都是应当。
在队伍后面慢慢骑着马的风景并不知道骑着马在前头并肩而行的二人一边聊着家常和秦王府的趣事时各自对自己有着什么样的小心思,按照陈柳的经验,所谓男人四大铁关系,这两个一个商贾一个道士,想来也不可能是同窗同伍和同狱的关系,总而言之,有猫腻。
无聊的陈柳便开始打量这繁华的交通要道,牛车,马车,驴车,各种不同的牲畜拉着车越过了灞桥。货郎挑着担子预备进城贩卖,也有做那小吃生意的挑着家伙什在路上来回晃悠,见人招手便停下来现做混沌等小吃,还有路边卖杂耍的。热热闹闹的,就如同课本上节选的《清明上河图》一样热闹,构成了新的城市风俗画卷。
便是收回了目光转向别处,还有那牛的牟叫,驴嘶,商贩的讨价还价,车鞭甩出的鞭声,壮年的吆喝,小孩的哭闹和妇人的训斥,还有热汤浇在已经煮好的混沌上的声音。便让这画卷有了颜色。
而这些牲畜又在往来运送无数人的离愁时,也给路上留下了曾经是青草的味道,酒肆里的香气也肆意地涌上街头,还有着不知何处来的烟气。难闻的、香的、淡的、浓的,将这画卷有了灵魂,把陈柳神游的思想和意识又重新带回了人间。
现在是正月十四,明天便是达官贵人自家府中赏花灯,普通人家上街游玩或是出城的时候。虽是还没有到十五,但是狂欢的节日氛围却已经有了,有头有脸的家必须要提前就开始布置和准备酒席,不然便会在这竞豪奢的比赛中输掉,成为一年中圈子里的笑柄。
但对普通百姓而言,虽然只能艳羡何不出身富贵家,但也却能因为这股奢侈风而找到活记,无论是扎花灯,还是办宴席,搭唱台,都是富豪们丢银子又需要劳力的地方。过完年后不是所有人家都是有那个钱吃几天闲饭的,也不是所有人家过年都有饱饭的,因此对他们而言,元宵节更为重要,这是他们正月里为数不多的可以快速地挣到能喂饱自己,以及家中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的粮食的机会,便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乞丐,也能在节日多了几文赏钱。
没有人不喜欢元宵这个节日,除非他不担心温饱,也不忧虑自己家族在圈子里的地位和面子,并且对他而言过一次节就是受一次辱。当然,这种人是有的,而且也在积极的准备着,或是预备着行动,这样才能在明年的元宵过上舒心的日子。
但至少现在这些与陈柳无关,一行人便是进了东郭门,在东十里铺稍作歇息,等吴达去边上的官厅办些必要的手续。有了王府的面子,倒也一切顺利,便是袁思德又与吴达商量了一下,便是只点了董策赶着一辆车和成管事先进城,其余人便在东十里铺候着。
陈柳并没有做属下要留下来的自觉,便也翻身上马,袁思德看着想了想也没说啥,便是带着他一起去了官厅门口,待吴达出来后便一起走。这时候倒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约莫二三十个带刀的武装护卫在一辆牛车边上。
在外人看来,便是仿佛袁思德一个得道高人受着并肩而行的土财主吴达邀请进城,身边护卫众星拱月,后面再跟着一个跨刀的小厮。
那袁思德也是有心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地主之谊,见吴达对陈柳的特别,估计是当干儿子的,便充当起了导游。“这边的寺庙便是圆通寺,他南边还有一个寺,唤作无极寺。若是贤侄想求个婚配或是功名,不如明日小道陪贤侄和愚兄礼佛焚香。”
吴达却是先开口了“你一个道士陪我们去礼佛?是这家住持惹了你还是怎么的?”袁思德便笑道:“不妨,回头便是和王爷说一身就是,修行修的便是心无此境,不受俗世所累,又岂被所谓佛门所拒进?”
陪同护卫的夏把总倒是拍了个马屁“道长果然仙风道骨,出凡入世。”袁思德便也只笑笑并未回话,见陈柳不说话,倒是主动地问了句:“不知贤侄有何高见啊?”
“……高见没有,倒是有一事不明?为何此寺取名‘圆通’?既然有圆通寺,不知可有中通寺?”
“呵呵……贤侄说笑了……倒是中通这名字却是不错,不知何解?”倒是有点好奇陈柳是真不通佛法,还是故作光棍岔开话题。
却在思考若是留他在身边会不会容易露馅了,恐怕只能安排一个闲散的职位,不能直接说也是修行之人。
袁思德不知道的是,其实陈柳是真的不知道佛法,但是他知道快递,才有此问。见袁思德把疑问又甩了回来,便只好急中生智道:“圆通吗,感觉在一个‘意念圆润,为人圆润,方能通达’,而男儿之道,救世之道,又岂能圆润乎?若是说自己修为便圆润即可,那便落了下乘,佛讲究普度众生,不度众生岂可成佛?若是只吃斋念经便可得正果,那么想来是只鹦鹉都可得正果了。便说中通,于众生,取中华通达之意;于自身,便是心中自持本心,不偏不倚守着本心,不冒进也不退缩;任他世人荣辱富贵,便始终记着心中通达的念头去做,去行就是。”陈柳发现编不下去了,便急忙用一句“都是瞎看书瞎说的,权当给道长逗个乐。”
吴达看不下去了,一把拽过了陈柳给他补课,原来这圆通可不是他刚刚瞎几把分析的说法,而是“圆通”是观音三十二名号之一,观音又称为“圆通大士”。别人是供着观音的而已,哪里有那么多废话。
其实陈柳倒也是委屈,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跟现代一样的词,在激动中突然有人问他对这个的看法,便将心中吐槽都说了出来,偏偏那人还不依不饶的问自己为什么,总不能说其实还有几个名字没说,便只好临场瞎编。
而那边袁思德却是楞了下,没想到倒是这一席话倒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很少有这么大的年轻人会这么嘲讽那些念经的人,就算有,也不过是一些故意标新立异的穷酸。像他这般,将修为与实干联合起来,倒是颇有点自己年轻时的志气。尤其是那句“鹦鹉都能得正果”想来下次去呛那些不会说话辩论的秃驴倒也不错。
想到这不禁对陈柳高看了一眼,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年纪便有胸怀天下人,救世的立志,便是比那些而立后整日饮酒所谓的文人空谈要高,更是比现在那些县学里个个都是想有朝一日光宗耀祖回来衣锦还乡的强。
可惜还是年轻气盛,过刚易折,容易因为太与众不同而被人嘲讽,不翻几个跟头是不会理解说话的委婉的艺术的。不过也好,明日宴会上可以带着他,煞煞那几个自以为是的人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