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园在哪?”
流云鼎这般质问流云昭,就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即使这样,他们两个也没有半点父子的感觉。
“我不知道。”
不管是该撒谎还是坦白对他说,流云昭其实都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是那个老人带自己去的,而自己竟记不清去的路。
“那也罢了,反正知道是迟早的事。”
迟早的事,大概他所说的就是那个已经有十二年没有相见的母亲会告诉他的吧。
“可是,仙园到底有什么用,无非是些药草而已。”
“不必装蒜了,你知道这些你说的药草可是关乎整个江湖的运势的。”
流云昭顿时心里一惊,难道说……
“流云昭你并不笨,只是没有开窍,在光鲜背后总要付出点东西,比如,在‘天下第一’的背后有一个支持着他的临仙宫阙,在无上内力的背后是仙宫的多少灵丹妙药,不光是我,你也是其中一个,否则,你凭什么比其他人强?”
流云昭心里想到有这个可能,可是当他说出来的时候,又怎么能轻易相信。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的吗?或许,这一次谈话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将更多黑暗面的东西摆在眼前真的是流云昭所能承受的吗?即使他承受得了,他的心又会变得怎么样?
即使,曾经的他是在流云鼎的带领下,做着这个国家背后的影子这个角色。
“所以说,爹求的是什么?”
“很简单,祁国十五州皆是我流家的天下,一百一十一个郡该是我们父子俩谈笑的棋子,你不纳闷吗?为什么我们流家明明是强过姓商的,而且在当年的七个人之中,我父亲也是排在第一个的,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九五之尊是其他人呢?”
不对,完全不对,流云昭可是知道的自己的父亲绝不是这样的人,甚至说是个沉默寡言的木讷之人,绝不是这样说着这些反叛的话。
是因为什么吗?还是说他本就是这样的人,曾经的无数个日夜里所认识的父亲并不是真正的他,就像是流云昭的面具一样,他本就是带着人皮这张假面生活着。
“您想当皇帝?”
人人都想要坐到那个位置,曾经走入朝堂,仰望着那个位置和那个位置上的人,两旁肃然起敬的人,凭空而生的敬意,这便是绝对诱人的权力顶端。
“不,我只是想告诉所有人,我们流家才是正统,至于,皇帝的位置,你来坐就行了。”
诱惑,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或许有人会质疑,这个人在说梦话,可是谁又知道,在这个人的背后,他到底有多强大的力量。
流云昭知道,即使除去流云庄,他也有千万种方法,特别是作为当年约定的国家掣肘,属于流家的地下军队,一只以少胜多的最强军队,流云昭也操手过的恐怖战力。
“我其实并不想当什么皇帝,我们回流云庄,和娘,我们一家人,你不喜欢枫芳冽、白茗夜,我可以休了她们,任务什么的,我会完成的,只是,放弃吧。”
确实,雨霏霏支持流云昭,慕谪仙希望有一个对手,可是,若是能得到这样一个结局,已经足够了。
“啪!”
一个巴掌打在流云昭脸上,这一个巴掌把流云昭彻底打醒,这不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这可是偷天换日的谋划,没有决心又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同时,这可是若不成功,便会灰飞烟灭的事啊。
“你要想明白,人生在世,图的是什么,寥寥五六十年,空耗时间,无异于废物,要么,流芳青史,要么,遗臭万年,况且,现在没了流云庄,天下开始有了反叛的种子,推波助澜,只要商明胤没有能耐处理,扣上昏君的头衔,以正义的名分……”
“所以,您也觉得这是不义的事吗?”
“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儿子,所以,你要听我的,就像过去十几年一样。”
“是、是是,我听父亲的,但是,我也做够了您的儿子了。”
这句话说出来,两人都沉默了,流云昭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有多伤人,对于父亲来说肯定是一种伤害,而流云鼎呢,此时板着的一张脸真是地狱里跑出来的恶煞。
“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我的子嗣,野心不需要子嗣,即使一天皇帝也要比一生窝囊来得耀眼,同样的,流云昭,你多久没有完成任务了?我知道山下有个村庄,我也明说了,你的救命恩人是一个叫曲盈韵的女孩,要么,你杀了她,要么你杀了村子里所有人,选吧。”
很庆幸这是一个可以选择的问题,毕竟不是向以前那样,把那些人杀光,可是正是这样的选择才会让流云昭难以选择。
不过,江湖想来是有另一个选择的,那便是纯粹的力量。
“当然,你还有其他选择,打败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包括让我俯首称称,可是,你输了的话,我不会杀了你,毕竟是我的儿子,不过,我大概会迁怒于和你有关的一些人,为了他们,我的儿子竟然忤逆我,明天就去,刻不容缓!而且我会派人陪你一起去的,对你的信任已经出现危机。”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说话,爹,现在我好害怕啊,我害怕你的背叛啊,我不要这样子任您摆布,我也希望有一天您可以做我背后最坚实的后盾……”
流云鼎闭上了眼睛,轻吐一口气,对着流云昭说道:“你以为用这样的手段就想让我放弃吗?从一开始,我们父子若是走上不同的道路,我也毫不在乎,只是立场我想让你明白。”
这个时候不能迟疑,作为流云昭,就要有这样的心性,内力游走全身,一股暖流自腹部丹田直冲没有一个穴道,这样的舒适感是流水账这一内家神功所没有的。
凌厉一掌破风而去,乘着流云鼎闭目的瞬间,只要这一掌打中,即使不能打死流云鼎,至少也会让他受伤。
但是,最后这一掌还是没有打出来,仅仅因为,流云昭的手停在流云鼎的面前,他们两个四目相对,看不出对方所想,几声霹雳突然在房间里回荡,流云鼎暴起的一掌已经向流云昭推去。
呼吸一窒,流云昭脑海里生成无数个念头,而且这些念头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一掌很强,挡不住。
原以为自己会手足失措,但是流云昭他没有,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了,早不是他可以随心所欲一掌打得七窍流血、长梦生怖的小孩了。
“心意功”内力急速流转,几十年的老人的功力精纯无比,虽然没有完全掌握,但因为天生的资质和根骨,七八成的火候还是有的。
右手食中两指慢慢抬起,这一掌就由这一手两指怜叶手来化解。
流云鼎这一掌就像是一只猛虎,而流云昭现在就像是一只猫。
猛扑而来,眼看这只猫就要被血盆大口吞食,却见这只猫在猛虎眼皮子底下跳起,猫爪一拍虎头,整只猫的身体飞到半空中,从上而下,一露爪牙。
一震威势,虎咆龙啸。
“吼——”
声音震耳欲聋,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这一声来自兽王的咆哮,可是,在流云鼎面前,这样的招式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自上而下的这一招,随之而来的,便是流云鼎没有半点犹豫的同样一招。
同样的虎咆龙啸拳,这一拳比流云昭的恐怖百倍,低吟的龙啸像是深渊里盯着人的那头恶龙,而沉重的虎啸,像是对人的警告,但凡有越雷池一步的想法,尸体都不会给你留下。
可是,即使流云昭知道流云鼎会使出同样且比流云昭强上许多的招式,流云昭还是向前,那当然是随之而来的后招,两拳相撞之际,流云昭的拳头一松,整只手凭借着对七形劲的理解,化作一掌似游鱼似泥鳅,在空中拨开这一拳,整个人借由这一柔力顺势一推,同时脚点地,转到流云鼎身后。
动作行云流水,但还不能大意,流云鼎可是绝对的力量啊。
这一念头一生,浮世阁三散手之一的“碑帖手”已经打出,刚猛如碑帖一般的手掌拍出,正要打中流云鼎的背脊时,流云昭根本没有想到,流云鼎同样是碑帖手从腋下打出,完全被流云鼎穿着的袍子挡住,没法预料,想要撤掌是,两掌已经打在一起。
内劲一运,流云昭毫无意外地被打飞,这房间里本就有的水晶瓶、琉璃桌椅碎了一地。
他还没有使出什么深奥的武功了,可是流云昭已经没有半点办法了,无论有什么武功,他都可以用相同的,而且都是比自己强。
也唯独一招,他绝对没有办法使出来,毕竟这是他自认没有能力学会的武功。
流云昭撑起自己的身子,没有吐血这已是万幸了,至少也不用有什么身体上的负担。
回想着自己曾使出这招的经历,那日里,三个绝世高手的那番话,还有曲良卿潜入仙宫的那个晚上,月下的那一刀。
这刀法的回忆只有那么点吗?
不,还有一次,同样是对上曲良卿,在意境中的那次对决,散心剑对上刀行无界之魔心。
大致上,流云昭已经悟出了个大概,眼睛一闭,右手抬起,食指指着前面的人,一把无形的刀在手上浮现。
此时此刻心静如水,慢慢的,整个脑海里开始回想,在仙宫的种种,很是奇幻却也是一种普通不过的生活,和不讨厌的人在一起生活,有时一起玩,有时一起讨论武功,有时还可以烧菜给她们。
虽然有很多很多烦恼的事,可是,这里真的可以安安静静赏月,也可以心心念念一个人。
一抹笑容出现在流云昭的脸上,心意功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在体内聚集内力。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流云昭背脊中爬出来,而流云昭早已忘记他自己是谁,他仅仅是一把刀,一把身后巨人手上的刀。
长臂一扬,刀锋一阵,万道罡风已然袭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金光一闪,流云鼎没有半点动作地往流云昭径直走来。
罡风一遇流云鼎,一只大手便将罡风全部收罗,轻轻一捏,便是散去。
“您这招……”
“《鎏金锻体诀》,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当然,当然不会忘记,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天轩得到的奇书现在已经让眼前的人学会,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这个人,他到底做了什么。
没有找流云昭吗?没有一点点的担心吗?而且会答应加入伤他儿子的那群人,虽然流云昭感觉他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他偏偏还是那么做了。
是自己的误解还是什么,根本没有办法理解。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流云昭内息开始不调,明明没有手上,为什么现在反而有脉络堵塞的感觉。
白色的巨大身影随着流云昭的不对劲可是淡去,或者说是渐渐变黑。
流云昭的脑子里则开始出现自己完全不想看到的记忆。
那个年幼的时代。
那一掌,无论是实实在在打在自己身上还是在梦中一次次竟流云昭打醒,流云昭都没有哭,仿佛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父亲厌恶,也让离开自己的母亲厌恶,一个人窝在墙角,狼狈得根本不像是流云庄的少庄主。
很无力,很无助,这世上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对流云昭唾弃的阴影,明明是家里的奴仆,怎么看着在背后嘲笑这自己,明明是他们恩人的儿子,为什么他们没有半点留情地打飞他,还有明明是他的儿子,为什么对他还不及别人的一半。
若是对自己没有半点在意的话,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自己来到这个天地间。
黑色的烟雾从流云昭身上开始蔓延,背后的身影也变成漆黑色的持刀者。
我可以活下来吗?
流云昭幼时有那么一个念头,一个足够可悲的念头。
那个时候,流云昭做错了一件事,虽然现在流云昭有意无意地隐藏,可是,在几个月前遇见无言道长的时候,他对流云昭说的那些话,自己欠的总该是要还的。
只不过,自己没有半点勇气站在出来去见那个女子,那个自己抱歉十分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