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彧觉得，有些事情大概真是命中注定。
十六岁那年，篮球边的围观的人山人海中有多少青春可爱的面容，他偏偏一眼就记住了那张带着忧郁和高傲的普普通通的脸。
东萑绝对算不上漂亮，一双与水汪汪不沾边的小眼睛隐藏在厚厚的镜片之下。薄唇天生下弯，一副生人勿近的讨厌模样。还有总是微微扬起的瘦削下巴，把骨子里的傲气显露得不带半点和善。
这张脸给人的印象这有四个字：难以相处。
当然，对当时的原彧来说，再美丽明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愧杀妲己的容貌也比不上詹姆斯的一圈胡渣。荷尔蒙分泌过少，神经发育迟缓的原彧同学只爱篮球。
恋爱？那不是成年人的事情么。
女孩子？异性。
多么纯洁坚定不染纤尘的心灵啊。
所以，投篮后短暂的一眼只是让原彧心头闪过一个想法：
这女生看上去真不好相处。
随后便被赛场火热的气氛冲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时，东萑刚凭借她与林亦熙青梅竹马的深情厚谊完成“脱离主席台近距离观看原彧比赛”的壮举，好不容易找了个踮起脚可以看见球场中心线的位置，正暗自庆幸自己遗传了父上大人的高个基因，在鞋底的加持下争气地突破了175大关，得以在一片黑乎乎的后脑勺包围中看见他刚关注的小伙。
她压根不知道，她以为的不可能看见她的小伙已经在心里给她打上了“不好相处”的标签。多年后她心血来潮偷看原彧的日记本才发现此事，又气又笑，搞得已为人父的原彧心惊胆颤。
现在，她还在惋惜这个位置不够靠前嘞。
“原彧也太帅了吧！”身前女生的尖叫让她挑了挑眉。
“崔宇也好厉害！十五班这次冠军稳了吧？！”旁边女孩子一脸兴奋地补充道。
一无所知的东萑默默记下。
十五班？好的。
她的眼光在赛场上游走，各队队服上都有球员姓名或缩写，很容易确定身份。
东萑虽对篮球一窍不通，但也能勉强分辨出优秀与一般。技能，速度，力量，熟练度……细微的差别积累在一起就是明显的差距。她的眼睛追逐着那缕红毛，也不忘观察其他人的动作。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并不清楚自己目的的东萑同学已经在暗戳戳了解原彧周围环境了。
“球品见人品，大学霸觉得红毛人品怎么样啊？”
随着哨声响起，原彧走到篮球架后拿起水杯先朝自己喷了两下，开始与队友商讨战术。
东萑转头看向身边突然出现的本该在主席台上做苦力的林亦熙。
“你想说什么？”她轻轻一笑，放慢语速，最后一个音调成了二声，带着一些让林亦熙感到危险的意味。
“没，没啥。采访一下大冰山对原彧同学的看法嘛。”
东萑因其冷淡的性格与拔尖的成绩在开学一个月后便赢得了“冰山大学霸”的“尊称”，而深知她本性的林亦熙常以此打趣她。
这也不怪东萑，她友好的笑容总会被理解为“皮笑肉不笑”，时间久了，她也懒得去打理人际关系，乐得安静。
“挺帅的，打球挺好的。”她如实答到。
“没了？”
“……还应该有什么么？”她看着林亦熙期待的表情，不解道。
“没有心跳加速？小鹿乱撞？春心萌动？神经紊乱？想谈恋爱？”
“我觉得，”东萑把凑到眼前的脸推开，“我身体和心理都还健康正常。”
“那你这么急着过来看人家打球？”
“我只是为了满足我对美的崇高圣洁的渴望。”
“啧，你开心就好。”林亦熙扁扁嘴，瞥了眼她手中的矿泉水，道，“我还以为你要给人家送水呢。”
“他应该不缺水喝吧。”东萑指了指原彧周围热情的迷妹们，“他可能缺保镖。”
“噗，保镖？上吧，守护你神圣的美的时候到了！”
“武力值不够。”她眯了眯眼，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哇你——”林亦熙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场上裁判吹哨，剩下的话被她一个眼神逼得吞到了肚子里。
“闭嘴，安静，看球。”东萑把拿着手机的手缩进袖子中，屏幕变黑前显示的是“篮球比赛规则”。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勤能补拙嘛。
“……”
中场休息后比赛更为激烈。
少了小心谨慎的调合，多了横冲直撞的激情。
有人说，想知道青春是什么样子，去篮球场看看吧。
矫健的少年们为一个目标相聚在四百二十平方米的场地上，肆意挥洒青春的热血和骄傲。
阳光一视同仁地栖身在每个人的眼眸中，毫不吝啬地为少年们戴上一点五亿千米外的冠冕。
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空间变成了四方的球场，时间具化成电子版上的倒计时，红棕色的篮球和三米高的球框就是一切。
考场上的专注叫人急张拘诸，球场上的专注却让人神采飞扬。
东萑看着原彧行云流水的动作，双脚不自觉地前后点地，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也下意识地摩擦，打着永远打不响的响指。
她的上唇微扬，眯起的眼睛中蕴含着林亦熙熟悉的情绪。
“这么入神？”林亦熙挑了挑眉，又看了看原彧，随后低头陷入沉思。
原彧早已习惯于这样的氛围。
紧张，激动，在哨声响起前永远紧绷的神经提醒他下一步动作，而肌肉记忆已经率先做出反应。他不能预知比赛的结果，却凭着本能判断所向披靡。
就像……
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穿行的豹子。
东萑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
BBC纪录片中在半人高的并不青翠的绿草间风驰电掣的猎豹，肌肉分明的四肢紧紧攀着地面，灵活的尾巴迎合着风长鞭似的微微摇摆，迅疾如闪电，让猎物无处可逃。
不知道为什么，东萑觉得原彧很像豹子。
或许是那具身体的健壮与优美恰似受天地宠爱的猫科动物，或许是他藏不住斗志和野心的眼睛与捕猎时的大猫如出一辙，亦或许是他得分后灿烂的笑容和镀了光芒的金色皮毛一般耀眼——一瞬间让东萑看呆了眼。
哪怕再其貌不扬的人，都有一个时刻，可能只是短短的一刹那，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震撼人心的美，仿佛天使从头顶飘过。
那时的美自然不及本就精致的容貌持久，却也足以叫人惊叹。
这一定律与打哈欠会传染一样属于科学无法解释之谜，然而确乎是存在的——至少东萑这样认为。
而当这一定律在本就生得好看的原彧身上表现，效果更是呈指数式爆炸。
舔狗东萑同学深以此为然。
她从不信一见钟情。
但，还有个词叫，见色起意。
当晚，东萑在日记本上如是写到：
今天看篮球比赛，原彧长得很好看。
非常好看。
想泡的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