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的被褥,一片冰凉。
他旋即想到昨晚在厕所垃圾桶中捡到的那张纸,神志立刻清醒过来。
“素琴!”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房间外传来。
不一会儿,身着家居服左手执着汤匙的陈素琴便出现在了门后。
“天明,你怎么了?”
梁天明看向神色担忧的妻子,唇角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呃……这么点了怎么还不喊我?”
“哦。”陈素琴莞尔一笑:“看你昨晚回家太晚,觉得你肯定很累了,所以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不知为何,此时妻子唇角洋溢着的灿烂笑容在他眼中是如此刺眼。
他点了点头,假装穿袜子移开了目光。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梁天明随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布包,将蒲剑和香囊放在了里面,便拎着那布包走到厨房前对妻子说:“我有个急事要出去一趟,你不用做多了,我先走了。”
“诶?”陈素琴惊讶地转过脑袋:“你的早餐还没吃呢,我煲了粥,还做了几个米饺,吃点再走吧,对胃好点。”
梁天明眸底的光黯了黯,思忖了半晌,终于闷闷地应了声“好”。
陈素琴煲的粥口感软糯,气味清甜,比外面卖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许久未尝妻子亲手做的饭的梁天明,一口气便将那碗八宝粥喝了下去,然后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三个米饺和一个煮鸡蛋。
吃饱喝饱,梁天明打了个响亮的嗝:“素琴,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闻言,陈素琴似有些害羞,她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小声嘟囔道:“明明是你太久没回来吃了。”
梁天明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女人难哄,便将桌上的钥匙放进了口袋里。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指尖也正碰到了那张有些皱巴巴的纸条。
梁天明的神色有一瞬的凝滞。
“素琴……”
“啊?”陈素琴抬起了头,“还有什么事吗?”
见他一言不发,陈素琴关切地走近他,温言道:“天明,你脸色好差。”
梁天明不留痕迹地转过头,躲开了妻子伸到脸庞的手。
“……没什么,我先走了。”
陈素琴呆呆地看着丈夫离开的身影,直至门彻底关上,她才收起脸上那抹担忧关切的神色,解下围裙向浴室走去。
=========================
“我求求你们,救救我老婆吧!”
男人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内,一时间惊扰了几个正在翻阅书籍的学生,惹得店内所有的人都瞪大着眼盯着他瞧。
“先生,这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儿了?”一个店员模样的小男生抱着一大摞书快速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你们店长呢?就是那个小姑娘,她去哪儿了?我有急事要见她!”
见男人急得跳脚,小男生这才恍然大悟:“啊,你就是梁先生吧,沈姐在里面等候你多时了,你跟我来。”
梁天明跟着小男生绕过一台台书架一路转到仓库旁,只见小男生将仓库旁一个虚掩的木门轻轻一推,一条全木的长廊瞬间映入眼帘。
“这里是书屋的内院,你顺着长廊往里走,看到一个鱼池,沈姐就在旁边等你。”
梁天明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哪还顾得了欣赏这内院的好风景。只见他顺着长廊一路狂飙,直到看到昨晚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一颗心才安定了那么一点。
少女坐在鱼池旁,右手边放着一盘糕点和一个茶壶,腿上摊着一本书,眼神时不时扫上去一眼,看上去很无聊的样子。
只见她正一下没一下地往鱼池里丢着食物,而那一池金红也都聚在少女的身下,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抢夺着面包屑。
梁天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只感觉这少女的日子过的实在不像个凡人,倒像个养老又养生的老头。
直到少女看向了他,并冲他挥了挥手,梁天明这才反映过来。
他速步走到少女的身边,将手中的布袋递给了少女。
“我昨晚睡得很好,多谢老板搭救。”
少女打开布袋,将蒲剑和香囊拿出,指腹轻轻划过蒲剑上的裂痕,唇角飞速勾起一个角度,不一会儿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梁天明的神色有些紧张:“这个蒲剑有问题?”
少女把玩着手中的蒲剑,解释道:“嗯,昨晚有人想害你,不过被它伤了,不过现在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那些东西不会再来缠着你了。”
梁天明扫了眼少女左臂上裹着的纱布:“莫非是沈老板……”
话未说完,只听见一声“呲啦”声响,少女的指尖竟出现了一缕淡青色的火苗,只轻轻一点,那蒲剑便于一瞬之间化作了灰烬。
少女没有在意梁天明震惊的目光,她将手中的香囊递还给了男人:“这香囊就当作给你留个纪念吧。”
梁天明犹豫了一阵,还是将香囊放进了口袋里,只是人还驻在原地,似有难言之隐。
“你怎么还不走?”
闻言,梁天明突然扑在地上,“哐哐哐”地给少女磕了三个头。
再抬起头之时,已是泪流满面。
“求求你,救救我老婆吧!”说着,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近乎失声地哭喊道:“天呐,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我真的认识到错了,可为什么要将这些报应降在素琴的身上?!”
少女看着滴在地板上的泪水,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但她还是一边接过了那张纸,一边安抚男人道:“你先别慌,慢慢说。”
听了少女的话,男人渐渐止住了哭泣,他乖巧地坐正,抹着眼泪支支吾吾道:“如果不是我昨晚回家,我还不知道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这一定是报应,上天给我的报应!沈老板,你这么厉害,你就行行好,送佛送到西,救救我,救救素琴吧!我已经失去宋娅了,不能再失去素琴了!”
少女看着手中确诊单上那‘胃癌晚期’的字样,并不意外地将那纸放在了身侧。
“我不是医生,这种事我没办法。”
闻言,梁天明眼中希冀的神色渐渐黯淡了下去,他颓靡地瞪着地板,一动不动,眼神呆滞。
“阿拉阿拉,好像有人良心发现了呢~”
挽着发髻的和服女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踱了出来。
她踩着草履,抱着一个大木盆,眼睛笑的弯成了一轮月牙。
梁天明愣了愣:“百目……小姐……?”
看着她姿态优雅地把那些和这个时代一点都不搭的衣服一件一件晾在晾衣绳上,梁天明的表情不免有些异样,直到最后,那青葱玉手从盆里拎出一条男士内裤,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见少女口中的茶一个没忍住全喷了出来,闷闷地咳了数十声方才止歇。
梁天明呆滞地看着百目慢条斯理地将几件男士衣物在晾衣绳上挂好,心头不免一阵异样。
这玩意儿总不能是外头那个小店员的吧?
晾好衣服的百目扭着水蛇腰向屋内走去,直至路过梁天明身旁,她才弯下腰凑近梁天明的耳朵吐气如兰道:“梁先生,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的是,有些事情要么做,要么不做,做了就一定要确保自己接受的了事情带来的后果,不然,就算我们这回帮了你,日后也还是得看你自己。”
说完,百目冲瞪着自己的自家老板投去妩媚一笑,抱着盆进了屋。
梁天明心情复杂地走出书屋。
和服女子的那番话似乎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又像是在说他的过去,又似在劝他警醒未来。
他颓靡地走到昨晚喝酒的地方,打开了自己车的车门,沉思了许久,终于还是向家的方向开了去。
家中静悄悄的。
他脱了鞋,向屋内走去,只见他的妻子正披散着长发,趴在阳台上往远处眺望。
梁天明心头一紧,速步向阳台走去,陈素琴却快他一步回过头来。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温柔柔,眼神却是无比的冰冷。
“天明,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