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他从床上扶起,拿起旁边的碗,慢慢喂他喝下几口清水,看着他一脸苍白的模样,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夜晨非下手真是狠,他那一掌,让别人在床上一躺便是数日。
“今日感觉如何?可有好些?”我替他揉着胸口,关切地问道。
他先是咳嗽一声,随即点点头笑道,“你那个朋友,功力简直深不可测,我已自诩内力不凡,竟也被他轻轻松松一掌打飞。”
闻言,我不禁想起初次与夜晨非相遇时的场景,心想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于是道,“你大病初愈,不敌他也是有可能的。”
他看我一眼,笑而不语,将我轻轻拉入怀中抱紧。
“云儿。”他将下巴靠在我的肩上,轻声唤道。
我低头看去,发现他闭着眼,嘴角微微翘起,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了?”
他摇摇头,睁开眼看向我,眼中眸光熠熠,“云儿。”
“到底怎么了?”我顿时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我只是高兴,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叫你的名字了,”他笑道,“我暗中派人调查你的身份,又担心你会生气,所以即便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也始终不敢说出口。”
我摸着他的手,轻声道,“既然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份,那你可曾害怕?”
“害怕?”不知为何,他突然冷哼一声,“这世上,还未曾有我惧怕之物。”
闻言,我转身看向他,“我与那齐国二皇子有婚约,即便你武艺高强,又如何能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齐国?”
看到我焦急的模样,他将我再次揽入怀中,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明日你随我回去便知,我是否该将他放在眼里。”
听到他的话,我浑身一震,泪水不禁漫上眼眶,“可是,梁国的百姓怎么办,我的父皇又该怎么办?”
我若就此一走了之,齐国势必会向父皇追责,梁国,已经经不起第二次战火了。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云儿,你和我走吧。”
云儿,你和我走吧。
你和我走吧。
和我走吧。
——
“云儿,你和我走吧。”
“我从小便在这荒山野岭里长大,怎么,你还担心我被野兽叼去不成?”
“我此去恐怕经年,留你一人在此,叫我如何能安心?”
“你且安心去吧,待你将事情处理完了,回来的时候,莫要忘了给我带山下村口的桂花糕便好。”
“云儿!”
“你走后,我自有日月星辰作伴,山鸡野兔果腹,这树林里热闹得很,我才不会无聊呢。”
“那你在此处等我,哪儿都不许去。”
“好,我答应你,我就在此处等你,哪儿都不去。”
——
我浑身一震,仿佛从梦中惊醒,内心霎时疑惑重重。
为何梦中这男子的声音,叫我如此熟悉?为何我明明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心痛不已?
那个同他说话的女子又是谁?
为何我的脑中会突然出现这二人?
他将我从怀中拉出,看到我一脸怔愣,于是拨开我额间的碎发,轻声问道,“怎么了?为何突然不说话?”
我回过神来,只觉得此刻心里头乱得很,胸口仿佛被一颗石头压着,沉闷不已。
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胸中有一股热浪开始翻涌,那热浪一阵高过一阵,带起强烈的灼热感不断焚烧我的五脏六腑,顷刻间我整个人已如火烧火燎一般,痛苦不已。
我霎时满脸惨白,一把捂住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发生何事?可是哪里不舒服?”见状,他顿时面色一紧,立刻伸手探我脉息,“你的脉息为何如此混乱?可是又胡乱吃了什么东西?”
“我感觉自己体内,好像有一团火——”话未说完,我已吐出一大口鲜血。
不知为何,他一靠近我,那股灼热感便瞬间又强烈了几分。
昏迷之前,我看见他抱着我,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间陌生的房间之中,而他更是不见了踪迹。
我呆愣了片刻,随即起身从床上跳下来,朝门口奔去。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轻轻打开,我停下脚步,只见一个年纪约十二三岁的女童将头探了进来,看到我之后,顿时喜出望外,转身便又跑了出去。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快去找大夫!”
我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远,立刻抬脚追了出去,却被门口两个侍卫伸手拦住。
“你们是何人?”我警惕地看着他们,后退一步。
那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笑道,“姑娘刚醒,外头风大,别又着凉了,还是先请回屋休息,过会儿大夫便会来替姑娘问诊。”
我见他们神色温和,似乎并无恶意,不禁将语气放缓了一些,“这是哪儿?”
闻言,其中一人看着我道,“我二人不过在此负责保护姑娘,不方便之处,还请姑娘谅解,晚些时候,自会有人前来解释一切。”
我自然知道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却又不甘心,于是试探道,“那你们可曾见过一位白衣公子?”
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模样,那两人同时笑起来,“姑娘还请回屋休息吧,不必担心,有人都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我顿时有些气急,站在门口不肯进去,毫不气馁地向他比划道,“那位公子大约这么高这么胖,一身白衣,模样、模样还不错。”
两人会心一笑,不约而同地指向屋内,“还请姑娘回屋休息。”
“你们!”我一跺脚,转身走了进去。
听到房门在我身后轻轻阖上,我气得一拍桌子,随即看到两扇窗户,于是立刻走过去拉了拉,发现这窗户居然被人锁得死死的,根本打不开。
我顿时在屋内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此刻他现在人在何处。
他身上的上还未好全,若是叫人抓住拷打,岂不危在旦夕?
想到此处,我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屋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我刚将耳朵凑到门上,听到了适才那个小侍女的声音。
“姑娘可是又睡下了?”她在外面问道。
“才进去,应该没有。”其中一个侍卫轻声说道。
我赶紧爬回到床上,紧接着,便听到房门再次被人打开,那小侍女走进来,将视线在屋内环顾一圈,看到我坐在床上,便快步走过来,向我端正地行了个礼,“奴婢向姑娘请安,奴婢名为采衣,从今日起便负责伺候姑娘。”
“那你告诉我,此处是谁的府邸?”我赶紧问道。
闻言,采衣低头一笑,“姑娘还请稍安勿躁,如今大夫已经来了,还是看病要紧。”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一个个都如此奇怪?
我叹口气,又不好胡乱发作,只能朝她勉强一笑,乖乖地躺回了床上。
那采衣见状,立刻上前几步来到我身边,先是麻利地从旁边拿起一块垫子垫在我的手下,然后拉下床帏将我牢牢遮住。
做完这一切,我才听到她招呼门外的大夫进来,然后那大夫走到床边的凳子前坐下,将两根手指轻轻搁到了我的手腕上。
我自幼便极其讨厌看大夫,眼下心中不免敲锣打鼓很是热闹,毕竟我那病起因不明又来势汹汹,所以生怕过会儿他会说出什么叫人胆战心惊的话来。
过了许久,那大夫终于收回手,“无妨。”
我顿时松了口气,却又听他继续道,“姑娘只需早中晚,以黄莲、木通、龙胆草入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服下,再终日口含苦参,如此这般,连续七七四十九便可痊愈。”
我不禁大惊失色。
黄莲,木通,龙胆草?
药中三苦?
还有苦参?
这是哪里来的江湖郎中?
我立刻着急地撩开帘子,“大夫,您这配的药——”
“是你!”我还未将话说完,便见到他坐在床边,正满脸笑意地看着我。
“老夫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这时,他身后真正的大夫站出来,朝我一作揖道,顺便使了个眼色,“今日午后老夫已替姑娘诊过脉象,姑娘身子并无大碍,不过是积劳成疾造成的吐血之症,只需多加休息,好生调养便可。”
我一脸困惑地看着那大夫,眼角瞅见那小侍女站在门边笑得甚是欢乐,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一屋子人,原来都在看我的笑话?
我顿时指着那家伙,气得手指头直颤,“你戏弄我?”
“殿下,您看您都把人家姑娘气成什么样了!”采衣忍不住在后面说道。
他抓住我的手,放到掌心握住,“你忘了?当初是谁在溪水边泼了我一身的水?”
我却怔怔地看着他,采衣刚才的话在脑海中不断响起。
殿下。
她刚才,可是唤他殿下?
我不禁想起他先前和我说的那些话,眼底瞬间爬满密密麻麻的恐惧。
“她方才,可是在唤你殿下?”我看着他的双眼,觉得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下一下,狠狠砸着我的胸腔。
他一脸沉静地看着我,伸手拭去我眼角的泪水,“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这时,采衣在后面无比骄傲地说道,“姑娘,咱们殿下,正是当今的齐国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