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是此时,西帝国帝都,距离宫城最近的帝国民众,已经抵达广场。
目测大概有两万多人,还有许多陆陆续续的人潮尾巴,在向广场汇聚。
被萧远插科打诨般的一番攻心拦截,此时光广场上已经拥挤了近三万人,却没有人站出来带头喊口号了。
当民众发现,他们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东西,那些教化他们的人却从未遵守过,只是当成奴役他们、利用他们的工具这个残忍的真相时,信仰就会像危墙一样崩塌成可以随意践踏的沙砾。
覆水难收!
就是那些穿插在人群中操纵话题的人,也都明白大势已去,不敢再逆着大势强行引导了。
现场三万民众,举世六十四亿民众,无所适从,陷入短暂的迷茫中。
他们此时迫切需要有人引领着他们,重拾破碎的信仰,获得新生。
纵然西帝国民众相对独立,那也只是相对而已,个人实力微弱的时代,什么人格、自由、独立……都无从谈起,他们依然从众,依然看不清很多真相,自然也无法破开迷雾,独立前行。
但这是一种进步,人或许会因迷茫而沉沦,但更多的人只会因迷茫而思考。
思考才能让人强大,让人忍受孤独,让人独立。
思考起于质疑,也总有新的质疑随思考伴生。
思考的意义,在于瓦解心中成见,在于敞开心扉拥抱新的东西。
碌碌人间,人心中的成见像一道天堑,哪怕隔着天堑鸡犬相闻,也从未想过修条阡陌小路去看看对面的风景。
只有自己瓦解了心中的成见,才会放下执着,去寻求新的见识、思想和信仰。
此时的他们,最理智。
只缺一个点破迷雾,让他们迷茫大脑重新运转,助他们思考的人。
但此时的他们,也最脆弱!
只要出来一个别有用心且善于操纵人性的人,就能轻而易举把他们重新引入深渊。
在场决裁者高层中,不是没有人意识到这点,但都被萧远杀意凛然的目光逼退!
萧远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人站出来?
他一开始放任唐蜀他们表演,任凭他们计谋出尽,就是为了营造现在的局面。
所谓不破不立,不让民众看破丑恶知道真相,从层层石砖垒起的深井中跳出来,看到更广阔的天地,破开心中的成见,别说他们迁徙到星空,就算是以后遍布整个宇宙,也很难消除他们对神州的成见,对肤色的成见,对国别与文明的成见。
萧远并不打算举世融合。
诚如道奇·博古所说,万千人共一人思维的时代,一人可领千万人生,一人也可令千万人万劫不复,太局气狭隘,已经过时了。
人人如龙的时代,是个体大放异彩的时代,是人格魅力、个性彰显、独立创新等更加天马行空的时代,也是更璀璨繁荣的时代,所有旧时代的思维枷锁都将会土崩瓦解,文明必将重新定义。
萧远只打算当这样一个引领者,建设者,同时也是参与者,并不曾想过像唐蜀他们一样逐鹿众生,甚至不曾想过像陈云水一样,求一个身后千秋名。
他只是单纯地想把人间领向兰芸希望看到的样子。
“冷静下来一反思,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萧远扫视着广场上越来越多的民众,笑道:
“明明我只是在针对这群挥舞着正义和伪善皮鞭,放牧民众的垃圾,根本不是要对付整个决裁者阶层,相反,我对为国为民的引领者始终抱以由衷的敬仰!
更不存在对付你们,也从未想过统治全世界,统治诸天万宇。”
萧远对着天镜轻轻招手,天镜中原本隐去的三百六十颗宜居星辰,又再度显现出来。
为了让举世都能看清每一颗星辰上,那些掩映在绿树青山湛水旁的建筑群,那些开辟出来的土地菜圃,那些妖兽成群的原野和丛林,以及每一颗星球上耸入云霄的修行神殿,萧远让每一颗星球依次出现在天镜中,并放大到似在众生眼前拨动星球旋转的状态,一草一木都看得清晰无比。
萧远开口道:“我若真想像唐蜀他们一样,是为了成为执掌众生的神明,根本不需要开辟星空,也不需要煞费苦心地为你修建家园,修建修行学院。我又不是个脑子里全是浆糊的武夫,让你们不用为柴米油盐操心,一心修行,然后学有所成之后,反过头来对付我吧?
我甚至还把天道拉出来限制我的权力,我的武力?我傻逼吗?
我只用十几天的时间,就能开辟三百六十颗不输于脚下母星的宜居星球……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想霸占你们的领土?
贪图你们的矿藏?你们的食材?浩瀚宇宙无尽星辰,我哪里不能去?我连太阳都能上,黑洞都敢进,我什么稀有矿藏弄不到,什么稀有食材弄不到?”
“或者以为我想霸占你们的科技?”
萧远挥了挥手,天境中三百六十颗星球隐去,转变成神州浩土的投影。
画面是遍布神州十二道所有正在开工的工厂。
每一个偌大工厂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工人,边上班还在边比划着神通招式,思考着修行感悟,一个个心不在焉的样子。
工厂老板对这些上班时间开小差的工人视若无睹,有时候还要和自己工人交流几句修行困惑,甚至在车间里比划几招……
真正赶工的是密密麻麻的智能机器人。
除了不像人之外,这些机器人拥有人类的一切灵动和精气神韵,它们干起活来比那些认真工作的工人还要利索,效率要高无数倍。
甚至一切的高精密仪器运转、维修、调试,哪怕是编程、建模、广告设计、开模打样等,都是它们在操控。
而原本从海外进口的高精密仪器、车床、机床、智能控制系统等,哪怕崭新如初,都被当废铁一样堆积在工厂的废弃间,有些甚至被直接扔在某个空旷角落,任凭日晒雨淋。
说不用你海外的,就不用你海外,严格遵守着海外全民通过的专利封锁法度。
而正在运转的所有高精密仪器、智能控制系统、建模编程等工作方式和代码语言,整个人间都看得到,但海外六十四亿民众,没人看得懂。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文明科技。
而且不止一种,是很多种。
画面从工厂内部拉远,像飞机航拍神州一般,显现出神州浩土的山河大地。
以前那些遍布山巅的输电高塔,遍布村落小镇的电线杆,那些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电线光缆,已经从神州大地上消失殆尽。可工厂还在处处用电。
很多人瞬间反应过来,神州只是一夜之间,就让无限输电技术,无限网络技术,覆盖了十二道每一个村落山涧。
萧远指着天镜中的投影,问道:“你们对神州实施专利封锁、技术封锁、产品封锁,我们就全部下架你们的东西,但一夜之间,我们就换上了和你们专利毫不交叉的技术,甚至领先你们几十年几百年,我有必要觊觎你们的科技吗?”
“觊觎你们的人口?”
“神州已经全面实现超智能自动化,人口红利对我来说形同鸡肋!”
“那你们觉得我在觊觎你们什么呢?财富?地位?还是单纯地见不得你们好,想要弄你们?或者是惦记着你们欺压神州的仇恨,来报仇来了?”
萧远始终在以陈述的平静口吻点破这一切,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单纯地从人人都能独立思考的层面上述说道理,分析问题,并提出问题让他们思考。
“都不是吧?财富地位你们都不如我神州,更不如我。想要弄你们报欺压神州之仇,我只需神侍大战之前不做承诺,直接让神侍弄死你们不就好了?”
萧远走回到椅子边,坐了下来,问了个振聋发聩的问题:
“我只是想完成我媳妇的遗愿,想这人间好些,再长久一点,想你们不受我们仙界牵连,在屠神大战中都能活下来。所以我想先把唐蜀他们这群杂碎弄干净,就像神州的世家门阀,我不也一样弄没了吗?”
“我和你们本应该是同一阵营,本应该连起手来才对。为什么你们只是通过天镜,看到唐蜀装可怜,就会无法自控地忘了唐蜀他们施加在你们身上的恶,反而觉得他可怜,觉得我侮辱他就是在侮辱你们,于是反倒和他们成了一个阵营,重新变成他们的工具,掉转头来攻击我?”
“你们有想过,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吗?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这么容易被他们这群人煽动,从而失去理智,丧失思考的能力和对事情的判别?”
萧远说完这句话,就又端起另外一盘自助餐,随性地吃了起来:
“思考是一件独立的事情,况且现在我的任何引导都会被质疑,所以我只是提出问题,并不做任何引导,你们自己想答案。
包括我刚刚那些自问自答,你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想去思考,我是不是在故意带偏你们?是不是有所隐瞒,有没有像唐蜀他们一样抓住你们的一些弱点和希望,然后心思不纯地给你画大饼?”
“我今儿就坐在这里,有什么不明白的,什么猜疑,什么反对,都可以当面质问我。”
萧远把最后一颗草莓奶昔扔进嘴中,拍了拍手,看向唐蜀道:
“也趁这个时间,你们西帝国庙堂,赶紧去筹钱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天道也管不着,要是我走时你们拿不出这四十万亿帝元,那就得不是说道说道就能解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