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未婚妻的比武招亲
弱不胜衣的美人脸色雪白，语气幽幽地，异常的坚决：“哥，别为难薛大哥了，我心意已决。毕竟……这是一场赌博，我愿以余生，赌薛大哥的情。即使只有一分胜算，我也不会放弃的。薛恒，待我一直很好，是我没有福气跟他共结连理，我对不住他。来生，必衔环结草相报。”
荣暮奇心疼得牙齿发抖，又不忍强迫宝贝妹妹，无奈得拂袖而去。
哥？难道是她搞错了，锦衣华服的公子是荣小姐的哥哥？
瞧两人之前的对话，十有八九真的是她误会了。但，还有那个薛恒，是怎么回事？
苏小小听得如坠云里雾里，却丝毫不影响她接收荣小姐的悲凉绝望之意。薛毅淡漠的面具终于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两人默默地从大门走出荣府。
“薛毅，荣小姐好像真的很喜欢你？”语气同情多于吃醋，
白衣公子掏出方巾，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你呀，都把眼睛哭肿了。”
苏小小摸了摸湿湿的眼角，才发现自己哭了，弱弱地辩解道：“我只是太感动了。”
“嗯。”
苏小小犹豫了一下，问：“薛毅，你听了是不是大受感动？会不会改变原先的打算，决定迎娶荣小姐？”
她确实喜欢薛毅，不介意为了得到薛毅，上刀山下油锅，再辛苦也不怕。但前提是薛毅对她有好感，最起码也要没有心上人。她的幸福，要靠自己争取，但不能建议在别人的痛苦上。
即使她再有自信，也不能做拆散鸳鸯的坏女人。
所以她只能……
薛毅反问：“你呢，还会帮我解除婚约吗？”
没有直接回答，又是默认吗？
“不了。”苏小小摇头，头很倔强地仰着，眸里波光潋滟，比最美的星星还要漂亮。那些璀璨的湿润蕴在眸里，硬是不肯再落下一滴，“薛毅，要好好对待荣小姐啊！”
她抬步欲走。
薛毅拉住她，沉声道：“为什么改变主意？”
“因为没有帮忙的必要了啊。”她想微笑，好像总是在微笑的眼睛不笑了，表情反而更像是在哭泣，“而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去阻止你们呢！”薛毅，甚至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吧。
在她想要努力争取幸福的时候，什么都已经尘埃落定！
所以，只能放弃了。
薛毅一向自由散漫的心愀紧了，苏小小，倔强单纯的少女，确实比较适合微笑呢。
他这次的玩笑似乎开得太大了点。
他是晓得她是女儿身，她却不晓得他已经晓得了吧，却还是一往无前地追随他的脚步。
那样勇敢善良的苏小小，做出那样的决定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而比小小年长六岁的他，相比之下，却行为幼稚不可理喻。好像是不满小姑娘那样轻而易举地可以占据他的视线，影响他的心情。骄傲睿智的洛阳大公子也只能像无数个触碰爱情的傻瓜一样，只晓得用笨拙的方式来捉弄心仪的女子。
“抱歉。”这大概是薛毅最郑重其事的一次道歉了，他走到苏小小面前，弯下腰，保持和小姑娘相同的视线高度，彼此能从对方的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应该先说清楚的。秀碧的执着，确实令我很感动。”语气猛地一转，“但感动不等同于爱情。我和她从小认识，一直把她当做妹妹，我无法想象跟妹妹成亲的场景。或许某一刻真的心软答应了，也一定会后悔，到时只会弄得两败俱伤。”
苏小小喃喃：“日久生情，感情可以培养的吧。”
“感情确实可以培养，但前提是两人有感觉。男女之间的第一眼，就知有没有后续发展了。先是第一眼的与众不同，或者说心动……随着相处，两人日渐了解，那份心动愈来愈强烈，强烈到你的视线总是忍不住绕着她打转，为了她什么原则都打破了，那培养出来的才是爱情。”
薛毅的表情很悠远。
“你很懂哦！”好酸的口气。
薛毅笑而不答。其实，他只是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自己对小姑娘的感情变化而已。如果他们两个之间真有可能的话，那么爱情的萌动差不多就这么一回事吧。
眼眸里的雾气不知在何时被风吹散了，弯弯的眼眸，好像总蕴着笑意，比春天的阳光还有温暖。这个，才是小姑娘该有的表情。
“所以，薛毅，你不打算迎娶荣小姐？”
白衣公子含笑颔首。
“可荣小姐，很漂亮哦，对你又痴心一片，你不后悔？”
“我对妻子的容貌要求不高。如果真要看美人陶冶情操，揽镜自照就得了，至于痴心一片，江湖中多的是女人对我忠心不二，真要娶，说不定，我得打天下了。”
“为什么？”苏小小呆呆地问。
“用来藏我的女人。只是……”薛毅忧心忡忡，“君王也不过三千佳丽，一个天下或许藏不下我的红颜知己，开拓疆土，又太麻烦。”
苏小小有些发晕：“你好水仙。”
谦虚是美德，即便事实如此，也不能肆意炫耀啊。
薛毅拱拱手，笑容微微带了一丝痞子气，竟是出乎意料的撩人：“苏公子教训的是，小生受教了。只是苏公子教训归教训，原先的忙可要帮到底了。”
苏小小早被他的笑迷得七荤八素了，闻言只是呆呆地点头。
薛毅于是笑得愈加开怀，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一言为定。我先回荣府。”好像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你的绝世功夫，只听你的意思，应该差不到哪儿。加油！”
苏小小呆呆地注视着修长优雅的白影缓缓离去。
待它消失在视线中好一会后，她才恍若惊醒般狠狠地拍了一下脑门。十六年来，明明每天对着爹那张英俊无伦的脸，应该对美色已经有一定抵抗力才对，怎么会一时受不住诱惑？
本来，她还想问……
想问，他瞧见她的第一眼，是否感觉与众不同？
小村子里虽然民风淳朴，邻舍友爱，但苏小小总是觉得缺少了什么。或许，便是自由，开阔，和热情。而爹的朋友每次来，都会给她讲江湖中那些奇人异事，飒爽姿态。她往往听得如痴如醉，心醉神往，期待有朝一日能够在那片自由的天空下大展拳脚，一偿所愿。
有了目标，苏小小的练武激情更是高涨。在家里，她每日勤习功夫，刮风下雨也从不懈怠。本身自强不息，又有武林神话的悉心指导，怎会不成大器！
即使没有实战经验，其实力也不可小觑。
略感遗憾的是，出了村子后，苏小小和大大忙着追薛毅，功夫倒是荒废了。
为了不负薛毅所托，告别薛毅后，她立马在荣府附近找了个僻静处练起手脚。凉风习习，阳光如剑，刺过枝桠间的缝隙，直指大地，气势恢宏，万夫莫敌。
功夫练得太过专注，待她回过神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出了五十尺，所有的景物都成了一片混沌。
“只稍稍热了一下身，天就黑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苏小小很自然地转首，“陪了我一天，大大一定也饿坏了，我请你吃……”
最后几个字生生地消失在唇齿间，苏小小瞪大了眼。
凉风吹，树影幢幢，叶儿飘舞，类似……鬼影。
半柱香后，苏小小的脚跟猛地一转，施展轻功，朝荣府的高墙掠了过去。
大大，被她留在了荣府！
大大，怕黑！
大大，最怕鬼了！
两天后，闭关二十四时辰的苏小小胸有成竹地出关。
受惊过度的藏獒还没完全康复，大大的身体缩成一团，窝在房角瑟瑟发抖。苏小小于心不忍，走过去把藏獒抱到床上，仔细地掖好被子。
“对不起哦，大大。是我疏忽大意了。你好好歇息，回来时给你带好吃的东西。”
藏獒眨眨眼，如同玻璃球的大眼里水汪汪的。
“不要哭，有小小在，没人敢欺负大大的。而且，我在门口贴了钟馗像，任何魑魅魍魉都不敢靠近了。大大一定能一觉睡到自然醒，小小回来时就能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大了。”
藏獒轻轻吠了一声，伸出舌头在小小的手上舔来舔去，逗得苏小小咯咯笑个不停。
“没想到，大大真能听懂你的话。”
苏小小疑惑地转身，只见屋内忽然多了一个白衣飘逸俊美无伦的公子。
“你……”
薛毅知她想问什么，道：“门没关，你和大大又聊得那么开心，我就情不自禁地进来瞧瞧咯。”
“哦。”苏小小先是一愣，然后猛地跳了起来，“跟大大说话差点忘了时间。薛毅，荣小姐的比武招亲是不是快要开始了？”
“嗯，但秀碧在江湖子弟中颇受欢迎。因为她订了亲，原先都垂头丧气了，如今一听她摆擂台，又个个死而复生。等那么多人打擂完，怕天都快黑了。我们可以慢慢来。”
“不行，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先去看看，或许能发现别人功夫里的漏洞，上场时就比较有把握了。薛毅，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有负你所托的。”
小小又替大大梳理了柔软的金发，有主人在身旁，大大已经安心地睡着了。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拉着薛毅的手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赶。
“小小……”薛毅唇角含笑，很满意小姑娘的投怀送“手”。
“别劝我了，反正今天我也没事，早些做准备总是没差的。”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小姑娘个子短，脚步小，走起路来却是健步如飞，他也要很努力才跟上，“我是想说，打完擂台后跟我一起去买钟馗像吧。”
苏小小稍稍放慢了脚步：“可是，我已经有了，你进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贴在门上的钟馗像了。”为了这个还跟店老板软磨硬泡好久，最后以一张大面额的银票搞定。
如果薛毅知道她又大手大脚花钱，一定会生气哦。唉，再引来抢匪也是很麻烦的。
但她也不是故意的，这次可是为了大大，只要薛毅不问，她就不说，不就万事大吉了。
“苏公子，信我一回，如果有人能看出那幅图中月下吹箫的白衣公子是钟馗，那在下可真是甘拜下风了。”银灰月色，静静流淌，愈发衬得那月下公子如同芝兰玉树，秀雅得不似凡人。
哪有一分相似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的天师钟馗！
苏小小叹气：“没办法啊，钟馗长得那些难看，会把大大吓坏的。”
果然不能对大大和小小抱有期望……这两个人的思维方式……唉……
等等，薛毅调动记忆，脑海里那个吹箫的俊雅公子的脸愈发清晰：“那个钟馗像怎么看着有些眼熟，似乎在哪瞧过似的。”
小姑娘的脸很古怪地红了。
“别扯有的没的了，我们走快些，荣小姐还等着我们呢！”
有问题啊有问题！薛毅用空余的一手摸着下巴，唇角的笑容很心满意足，像偷吃了蜂蜜。白衣飘逸，丰神俊朗，长身玉立，特别是唇角的那抹笑，从心底流露出来的，带着几分稚气的满足，那可是真正的玉树芝兰，真正的男颜祸水！
幸好苏小小只管低着头苦走，见了怕会直接晕过去，不是太过羞愧，就是被迷晕了。
荣秀碧，剑庄大小姐，光是背后的家族光晕就能把人的眼给闪花了，而本身，秀美绝伦，功夫虽然不能跟她大哥荣暮奇，薛毅这些顶级高手一概而论，却也算得上一流高手了。
此外，她的性情也是出了名的温婉柔情，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据说在她抚琴时的回眸一笑，当真可以沉鱼落雁，花见花开。
本来因她自小许配给薛家，无数草心即使不甘，也不能不在噩耗来临时纷纷凋零。如今，荣大小姐说要比武招亲，不啻于一场春风拂过。
枯木死而复生，其欣喜雀跃也不难想象了。
所以，当比武招亲正式开锣的那一天，人山人海，众多江湖子弟，少年公子锦衣华服，摩拳擦掌，直待在擂台上一举破敌，赢得佳人。
当苏小小拉着薛毅火急火燎地赶到，瞧见此等壮观景象后，她觉得薛毅说得实在太点到而止了。荣小姐何止是受欢迎，简直是江湖人子的手心宝，追随对象。
“喂，你当真没有一点点心动？”苏小小有些不可置信。这样的美人……
薛毅不厌其烦地点头，小姑娘具备了一切女人该有的劣根性，爱怀疑，爱吃醋，啰嗦。天晓得，他居然会觉得可爱，心情还很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苏小小正为如何穿过往也不望不到头的人墙烦恼，荣暮奇黑着脸从侧边走了过来。
“秀碧给你们在前台留了位置，这边走。”
薛毅打趣：“真是荣幸啊，心高气傲的荣公子居然还会理我。”
荣暮奇的俊脸又黑了几分，阴沉得连阎罗王都要自叹不如了。苏小小怕他对薛毅出手，急忙挡在了白衣公子的面前。
但他只沉声警告：“你最好使出全力，要不然……”
苏小小握紧了薛毅的手，张开欲言。薛毅却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只把剑庄大公子的警告当成了耳边风，全然不以为意。
荣暮奇顿了顿，脸色依然黑得如同乌云盖顶，语气突然软了：“薛毅，我知道你不吃威胁这一套。但我还是希望你尽全力……你也晓得我们这些家族，很重门面诺言的，秀碧为了举办比武招亲，跟家父家母全扛上了，差点断绝关系。后来终是心疼女儿，稍有软化，却万万不来参加女儿的大事了。为你，秀碧，真的吃了很多苦。你，哎，你好自为之吧。”
多好的哥哥，多情深意重的荣小姐，苏小小听得热泪盈眶。
薛毅不发一言，犹自微笑。
荣暮奇也拿他没法，谁叫妹妹倾心于他。
“秀碧早等在那了，动作快些。还有，两个大男人，手拉手像什么话。苏公子一脸女相，倒也罢了，你呢，薛毅，难道也有断袖之癖？”
他嫌弃地撇嘴，苏小小松了手大声反驳：“别血口喷人，谁一脸女相了！”
其实她更气的是他对薛毅的恶劣态度，对于自己被说成女儿身，倒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因为本身就是女子，当然懊恼失落难免，自己的易容术也太失败了。
薛毅依然微笑，笑容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他迎着苏小小惊疑的目光，重新牵了她的手，十指相契：“记住哦，下次不准甩开我的手。”
“可我们都是……”她虽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可现在做的是男儿装扮，跟另一个男子手牵手在大街上亲昵确实尴尬，惹人遐思。以前她都没有发觉，自个人倒不在乎什么闲话，但若连累薛毅就不好了。她得克制！
“我无所谓。”薛毅的笑让苏小小不由自主地想入非非，这样的对白，应该发生在情真意切的侠侣中吧，但薛毅明明不晓得她其实是……
薛毅和苏小小“眉来眼去”的场景，让努力压制怒火的荣暮奇成功破功：“薛毅，大庭广众的，你注意点行为影响！”
“哦——”薛毅表面上漫不经心，随意亲人，性子其实冷到了骨子里，软硬不吃，“荣兄不用怀疑自己的眼睛，正如你所见，我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断袖，怕耽误了令妹的终身幸福，敢请荣兄另谋良缘。”
什么荣小姐，本来就只是跟小姑娘的赌气，从不在计划之内。荣暮奇胆敢中伤小姑娘，也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反正，薛毅，从来不是好人。
“小小，我们走。”
剑庄大公子气得差点拔剑相向：“薛毅，你别不知好歹！”
“原话奉还。”薛毅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苏小小转头瞧了瞧锦衣华服的荣暮奇，那盛怒之下的绝望让她于心不忍。停住脚步，拉了拉薛毅的袖子，她坚决地开口：“我还是决定参加比武招亲。”
“嗯？”薛毅挑眉，“别为我担心，那事我能解决。”
“不是这样的。”苏小小摇头，又不是笨蛋，当然明白薛毅把事情推给她只是因为好玩或者其他的因素，而她没有拒绝，也只是单纯地想为喜欢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你或许可以把事情处理得一丝不漏，但是……你不会关心荣小姐的心，她喜欢你那么多年，如果得知你根本对她一点也不关心，她可能就……”
薛毅很仔细地盯着小姑娘，她的小脸上有一种超乎一切的认真。水眸闪闪发光，似乎集聚了所有的阳光，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连荣暮奇也缓和了脸色。
“而如果你是比武招亲输了，毕竟你努力过，在荣小姐的心里，她会晓得你是在乎他的，所以结局即使不完美，她也能够坦然接受，依然相信爱情，相信一切美好的信仰。或许，也能够投入另一场真正能令她幸福的感情中了。”
“所以，我们一起参加吧。”
那样真挚无垢的眼神，那样温暖明亮的笑容，那是独一无二的小姑娘。
说不震动，是骗人的。他究竟得到了一个多好的宝贝！
“小小。”薛毅的声音竟然略显颤抖，“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聪明？”
“没有。”相处以来，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对待一只可爱笨拙的小狗。她只是无所谓，好吧，有些自欺欺人地假装不知道，毕竟，这是多么令人伤心的真相啊！
“那我郑重地说一遍，小小，你很聪明。然后，我同意了。”
“薛毅，你真的是好人呢。”苏小小崇拜地望着整整高她两个头的白衣公子。
薛毅想了想，只微笑。算了，气氛那么好，就不扫兴地问小姑娘，如果他使出全力，又有谁能够技压全场，替他迎娶荣大小姐？
荣暮奇目光奇异地盯着苏小小，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穿月白色长衫，打扮得像个文弱书生似的俊秀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