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梯通向一楼,避开零零散散坐着几桌用早膳的客人待着的大堂,穿过收拾一新丝毫不染尘埃的长廊就到了这座客栈连带的后院里。后院不像马路牙子上积着厚厚的风沙,少有地能见着坚实的黄土,黄土上种着几株梭梭树,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却依然保持着翠色。
后院里盖着两三间平房,隐约有袅袅青烟从其中一间的屋顶烟囱上升起,转眼消散在澄澈的晴空中。大约是厨房吧,赵惜月心里这样想着。
人在酒足饭饱后就会考虑起其它事情,赵惜月在满足了口腹之欲吃了半饱后才觉得浑身不对劲。昨天一日从庐州赶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夏日天气潮湿闷热,烈阳又火辣炙烤了一天被汗湿的衣服,实在是令人狼狈不堪。
赵惜月昨夜太困还没注意到什么,此刻吃饱喝足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么狼狈。她低头看了自己身上昨日还干净着的绀色裙子,深刻怀疑起昨晚她怎么就能那么没心没肺地睡过去。赵家大小姐的仙女形象啊,竟然就这么毁于一旦。
她越打量越觉得浑身难受,放下碗筷“噌”的站起身就想要去找梳洗的地方。
她起身的动作幅度太大,导致膝盖径直地撞到桌腿上。
“疼疼疼……”痛苦使她眼冒泪花。
正在一旁慢条斯理用着早膳的顾修竹被她的一系列愚蠢动静打断,面色无奈地看着她抱着膝盖痛哭。
“你要干什么?“
“额……有重要的事。“赵惜月犹豫着开口,少女的矜持让她没好意思说出自己觉得再不沐浴就要死在这里的话。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关于我们昨晚看到的干尸。“顾修竹皱了皱眉头,将话题提到那些并不美好的话题上。
赵惜月却真没了那个听他说话的心思,她一刻都受不了身上脏兮兮的感受了。松开还痛得厉害的膝盖,留给顾修竹一个背影,“有话等我回来再说!“
出了房门赵惜月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是在她自家熟悉的赵府,而是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客栈,昨夜收拾好装着换洗衣服的包袱在昨晚的混乱中,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求救对象只有刚刚那个送来早膳的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
赵惜月在问过楼下大堂沽酒的店小二后,才知道那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对顾修竹有意思的少女是这家客栈主人的小女儿,在客栈生意忙不过来时,都会帮忙打理着客栈的生意。
好心的店小二也在她的询问中告诉了她,现在她所处的这个满是风沙的城池,属于“夏”。这里并不是大汉朝的什么辖区,而是一个叫做“夏”的王国的皇都。
赵惜月感觉越来越奇怪,她活着时也因为父亲曾经的位高权重,也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在京城每年万国来朝的时节,在那些来自各个小国的使者嘴里从未听说过夏这个国家。
并且,当赵惜月向那位虽然忙碌于招待客人但还是热情地和她聊天的店小二谈起庐州时,他态度明确地表示从未听说过这个地名。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赵惜月顺着店小二指点的方向来到后院后仍在脑袋思量着这件事,“夏国“,她好像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但她生时看过的那些书见过的那些人此刻都在记忆中模糊了成了一片白茫茫,无论怎么敲脑袋也想不起来。
算了,不难为自己。她在踏向那座有着冒着青烟的烟囱疑似后厨的平顶屋子时决定将此事抛之脑后,暂时不要为难自己,毕竟现在洗白白才是头等大事。
那位刚刚见过的少女果然在厨房里忙碌着,砖土搭造的灶台上盖着锅盖上面还细心地用着白布将缝隙捂得严实,锅里煮的东西正沸腾着,整个厨房都洋溢着热气腾腾的白气和饭菜香。
尽管赵惜月刚刚吃饱喝足,此刻还是被这诱人的饭菜香勾引地吸了吸鼻子。
姑娘正在厨房里唯一的小方桌上前拿着菜刀忙活着什么,刚刚披散着的头发此刻已经盘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发型,露出白皙的的脖颈。她听见有人敲门进来并没抬头,仍是认真地剁着案板上的碎肉,开口道:”米饭还没蒸好,你过会儿再来。“
看样子是把她当作店小二了,赵惜月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姑娘看来人许久没有动静,从忙碌里抬起头,在看到赵惜月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可不是客人能来的地方。”
赵惜月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白晃晃的菜刀,有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不不不,我只想找你帮个忙……”
在听完赵惜月结结巴巴地表达完想要借几件衣服的请求后,少女哐的一声将菜刀砸在刀板上,冷哼一声。“我干嘛要借衣服给你们。不声不响地趁昨夜都在庆祝花神节出现在我家客栈里,一点也不懂礼数地直接住进了客房,我为什么要借给你这种无赖。”
赵惜月光荣解锁无赖这一优秀称呼,心里悲伤脸上却只能笑嘻嘻地解释,“我们不是昨晚看客栈里没人嘛……”说到这她犹豫了一下,“你借我衣服,顾修竹会把钱给你。“说完还怕她不清楚顾修竹是谁,紧接着解释说,”顾修竹你知道吧,就和我一起来的那位,高高瘦瘦长得很好看的……”
虽然并不清楚顾修竹现在有没有银子,总之现在把帐记在他头上是对的,要是真的没有钱大不了把顾修竹抵押给客栈当伙计。赵惜月笑嘻嘻。
听完她的话,刚刚还一脸不屑一顾的小姑娘有了几分犹豫,托着下巴用乌黑的眼珠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赵惜月,最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神清气爽,这是赵惜月在沐浴换上干净衣服后的唯一感觉。因为心情好的多,连刚刚撞得乌青的膝盖都不是怎么疼了,看着刚刚还骂她“无赖”的少女也顺眼了许多。
她坐在小方桌前,少女已经处理好碎肉正在和面,白皙的额头上因为吃力和天气闷热冒出细密的汗珠。赵惜月捧着脸,笑眯眯地望着她。
少女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红着脸软软糯糯地呵斥了一声,“看什么看?”
赵惜月却毫不在意,依旧眯着眼睛,“看你做饭的样子好看。对了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少女被她话语里的调戏意味震惊,在心里再度骂了声无赖,闷闷地回应:“乔柳……”
“那你好啊,乔柳,我叫赵惜月,要是不嫌弃你可以叫我声赵姐姐。“赵惜月以前可从没被人叫过姐姐,那个不懂事地妹妹赵兮嫣除了会和她互呛外一声姐姐都没叫过,如今遇见一个看起来比她稚嫩的女孩子,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了解下当姐姐的快乐了。
“你还不一定比我大呢……”说完这一句乔柳不再搭理她,闷声继续活着手里的面团。
紧接着无论赵惜月再怎么逗她,乔柳都是一副懒得搭理的神色,赵惜月自感没趣,想起了刚刚顾修竹要和她讲的重要的事。正要打算和乔柳告别去找顾修竹问清是什么事时,闷头揉着面团的乔柳去突然小小声地开口,
“那……你和顾哥哥是什么关系?”
赵惜月成功被“顾哥哥“这个甜腻腻的称呼恶心到,她抱着自己起了鸡皮疙瘩地手,正要吐槽这个称呼之际,却看到乔柳红着脸默不作声地将手里已经揉好的面团揉来揉去,心里不忍戳穿少女的怀春。
“只是朋友而已,我父亲与他有深刻的交情,这次是帮忙送我去与我家人相聚。“情急之下赵惜月只好胡扯了一个理由,总不能告诉乔柳她已经是鬼魂一个,迫不得已才和道士顾修竹走在一起吧,真这么说恐怕下一秒她就要被认作脑子不正常。
乔柳嘟了嘟嘴,脸上却不是太相信了她的鬼话的意思,“只是朋友吗……”
赵惜月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揉了揉刚刚洗完还没有干透略带湿意的长发,乔柳收拾好面团,开始捏起了馕饼。赵惜月看她忙碌灵巧的双手,想着自己反正无事可干,说着“我来帮你吧。”
乔柳在经历了一番交谈后没像刚刚那般排斥她,只是狐疑地看了眼赵惜月瘦弱的小身板,“那……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帮我把锅里的饭菜端到前堂去吧。”说完手指了指身后已经盛好装碟的饭菜。
赵惜月应了声好,端了盘子就出了厨房。
乔柳家的客栈并不仅仅提供住宿,大堂也接待那些下馆子的客人。此时已将近午后,前堂的桌子基本坐满了忙碌了一上午穿着各式各样的客人,乔柳家生意好像做得不错来的都像是经常光顾的熟客,对于客栈的伙计都熟悉无比,在见到新面孔赵惜月后纷纷感慨乔老板哪里找来这么漂亮的伙计。
赵惜月毫不羞耻地接受了一切夸张和不夸张的赞美,帮忙的热情在受到赞美后更盛,在各个桌前穿来穿去,加酒添茶,和各位喝高了的客人扯皮。她以前没有机会见到各式各样的人,如今有这个机会自然不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