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屈虔十分谨慎，又检查一遍密室，确保隔墙无耳，“熊霜有兵？”
姜艾心想，看来他对熊霜是否有兵权一事也不怎么确定，想必熊雪也不信任于他，未将兵力和盘托出。
“熊霜没兵，”方兴很坦诚，“他早已被软禁起来。”
“这……方大夫莫不是消遣于我？”莫敖有些不开心。
“但有人有兵，而且随时会杀入乔多！届时城门失火，屈莫敖，怕是殃及池鱼呀！”方兴微微一笑。
“难道是公子熊徇？”莫敖又觉不对，“他能有什么兵？”
“夔国城外，已然集结五千余众！”方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
姜艾心里忐忑，好家伙，这方大夫嘴皮子一动，凭空多出十倍兵力。但她尽力控制自己不面露疑色，以免露馅。
“令尹方才前来，便是要兴兵伐夔，莫非……”屈虔突然打住，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伐夔？天哪，这可是重大情报，姜艾心有余悸。幸好我们来得早，否则熊徇和屈破败肯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她心想要如何尽快把消息带回。
“这不是找死么？”方兴不仅不慌，反而拍手称快。
“此话怎讲？”屈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熊雪不会是熊徇手下夔国虎狼之师的对手！”
“信口开河！”屈虔口气中透着些鄙夷，“夔国乃是楚国附庸，连正规军都没有，城小民少。看来，你这说客实不高明，我这就把你绑咯，献给令尹！”
“绑呀！”方兴似乎有恃无恐。
呆头鹅这是在寻死？姜艾叫苦不迭，本姑娘可不想这么早死！
没想到，方兴越是坚决，莫敖反而更加犹豫。姜艾今日终于领教什么是真正的辩才——说客就是这样，气势决定一切，此消彼长。佩服，佩服！
“方大夫，你为何如此笃定？令尹可是南国第一猛将！”屈虔的口气果然软了一些。
“第二！”方兴斩钉截铁。
“什么？那第一是谁。”
“莫敖好生忘事，”方兴摇头嘲讽道，“当初令尊随他北渡汉水作战，可惜战死疆场。其后，此人举荐你于熊渠，你不记得么？”
“屈破败老将军？”对方把头摇得拨浪鼓般，“不，族叔早已仙逝。”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方兴拿出一块玉佩，这是屈破败临行前赠与的信物。
“这……”屈虔不可思议。
“如何？莫敖不得不信罢！”
“此物乃是族叔贴身至宝，他肯把此物给你，定然无假。”琢磨了半晌，屈虔又道：“这么说，族叔已经答应为熊徇领兵，在夔国与熊雪决一死战？”
“然也！依莫敖高见，此战结果如何？”
“这……”屈虔很是为难。
“不才便送屈莫敖两条路，不知愿意听否？”方兴趁热打铁。
“愿闻！”
“其一，速向熊雪坦白，说他有员手下败将名方兴者，他不仅活着，还敢前来莫敖府策反，赶紧抓走凌迟。莫敖正可观摩在下之死状，他日亦是阁下之下场。”
“方大夫说笑。”莫敖的脸上变颜变色，很是难堪。
“其二嘛，莫敖在府里高枕无忧，静候你族叔捷报。待夔国陈兵乔多城下，莫敖便杀入宫中，解救被软禁的国君熊霜，届时便是平叛头号功臣！如何？”
屈虔陷入沉思，焦虑地在密室中踱来踱去，时而抬头叹气，时而低头沉吟。
如是再三，他终于发话：“也罢！方大夫，五年不见，汝之辩才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呀！”
“不才只是换位为莫敖而谋，哪有私心？”
“来来来，”屈虔显然已经被说服，“你我怎么一直站着说话，快快入座，有失待客之道。”
姜艾听着暗自好笑，这还不是你一直提防我等，故而扔到这密室之中晾着。
“艾姑娘，”莫敖转向了她，“你也请坐！”
“你如何认得我？”姜艾倒是吃了一惊。
“实不相瞒，令尹可是早觊觎你美色多时也！”屈虔不似作伪。
“可……可我并不认识熊雪。”姜艾有些着慌，她本以为乔多城里无人认得自己。
屈虔叹了口气：“熊雪打起仗来是一等好手，但在男女之事上却是闷葫芦。自上回芈芙为国君求情时，他便对你一见倾心。”
“原来如此，”姜艾突然想起来，“但当时我可是一直在门外……”
“他可是个痴情的人，不像我，我断了弦后，倒是稀罕阿沅这丫头……所以熊雪说，等夺了他长兄的位，就可以一人抱一个美人归了。”
“这就是你跟随熊雪作乱的原因？”姜艾剑眉直竖。原来这对癞蛤蟆，同时想吃起天鹅肉来。
“咳咳，这样吧，”方兴打算中止这个无聊的话题，“楚人最信祖先鬼神，我们歃血盟誓，如何？”
“盟誓？”屈虔似乎很不情愿。
“莫敖，你以为放我等入府之后，还有退路吗？”方兴看来准备给对方的心理防线来个最后一击。
“这……”
屈虔虽然胆小，但好歹算是个知时务之人。更何况，熊霜、熊徇、屈破败若真的结盟，那他和熊雪便是人人喊打叛臣，就算杀死熊霜又能如何？
二人撮土为香，杀牲祭天，歃血盟誓。
见方兴要告辞，莫敖赶忙发问：“方大夫走后，需要我做些甚么？”
“待我等出城，你便去面见令尹，务必要劝其出兵伐夔。熊雪定不把夔国放在眼里，你就劝他将大军一分为二，留一半与你守乔多城。”
“这……族叔尚在人世之事，也要同令尹说？”屈虔疑惑道。
“当然，如今熊徇早已在乔多城散布屈老将军重新出山的消息，熊雪得闻此事，想必会更加摩拳擦掌。此战关乎谁才是楚国头号勇士，熊雪定迫不及待！”
“此言有理。”
方兴继续交代：“对了，你千万不能告知熊雪夔国有五千兵卒之实情。”
“那要说多少兵力？”
方兴阴险一笑：“五百！千万不能多报！”
姜艾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乖乖，这呆头鹅好有胆色。先是把夔国五百兵卒虚报十倍，又让屈虔给熊雪报实际兵力。虚虚实实，方大夫把莫敖玩弄于鼓掌。
“为何要报如此之少？”屈虔不解。
“报多了熊雪自然会谨慎对待。而报少些，他觉得出重兵胜之不武，反倒只带轻兵讨伐。”方兴的逻辑滴水不漏。
高明！姜艾已经很难用语言形容她对方兴的佩服。
“届时，你我里应外合，献乔多城于屈老将军，大事可成也！平定熊雪之乱的头号功臣，可就非你莫敖莫属也！”
“好，一言为定！”屈虔心满意足。
“不才告辞！莫敖留步，切莫忘却今日誓言！”方兴再三作礼，徐徐退出莫敖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