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的是羊蝎子,于总带了两瓶国窖,毕竟打一巴掌还得揉三揉。不过这么贵的酒,我可无福消受。当然,我们也不可能干出这么没出息的事情。吃饭期间,一团融洽。于总还特意表扬了我们几个中层:“你们好好干,我觉得你们以后肯定能成事。”
张总也在一旁应和着:“于总,看人从来没走眼过。”
饭局结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喝了酒,马总开车顺路把我捎回家。一路上,我们也没说什么,此刻我最想念的就是我家瓜皮。至于王翼遥,他一不高兴,就会跑来和我无缘无故发一通脾气。如果和他妈有关,我一天都不得安宁。一个二十岁过半的人了,竟然还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真叫人头大。
周六照常要加班,我刚到公司,邹总就把我叫到了二楼会议室。我一脸茫然,难道改主意了?要单独宣布处罚决定?
刚一坐下,邹总就问道:“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今天?”我一脸不解,“礼拜六?”
邹总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啧,我知道礼拜六。今天是你转正的日子,你看你自己都忘了,我还给你记着呢。一会拿张转正申请表,你让马总帮你签个字。”
我填好表格,马总一来,我就递给了他。马总看了看,说道:“哎呀,真快,都三个月了。这样,你把那几个方案出来,而且你昨天又出了那档子事,我怕递上去领导不批。你做完方案,我也和领导有的说。”
我“哦”了一声,其实我根本没忘转正这件事。一来是最近确实太忙,二来提起这件事,我就生气,索性也就不想了。
“而且我发现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感情受挫了?”马总说道,“你要是觉得需要调整,我可以放你一周假,我看你这样也难受。”
我摇摇头,苦笑道:“没事,很快就调整过来。”感情不顺利其实只占了一小部分,作为一个资深渣女,多余感情不会投入那么多。比感情更伤人的事,对公司我付出了这么多,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所有所谓的回报都只停留在嘴上。
我之前一人撑起了整个文章内容,抓拍摄,拓展短视频业务,这一切都不值一个提前转正。在我任职的这么多家公司里,这是唯一一家没有提前转正的,无非是为了省那20%的薪水。我之前作的一切,不说力挽狂澜,但也差不多少了,反正,大家都假装看不见。现在还要继续拖我转正的时间,忽然,我想到最近的一系列事情,永远站在阴谋论角度的我,十分怀疑这是一整套连环计。
转正申请没有,辞职报告可以有。
辞职这件事,我想了一整天。直到下午,张总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问我:“听说感情受挫了?怎么了?说出来让我们乐呵乐呵。”
既然你这么问了,我也就这么回答你便是:“他妈、逼得。”
“我跟你说,这都不叫事。你好好工作,起来了,你看他妈对你什么态度。”张总说完,扔给我一根烟。
我点点头,默默点着了烟。
“你这状态我看也不行啊?”
“我马上调整好。”我冷冷地说道。
“怎么调整?我觉得你就是五行缺酒?怎么着,晚上整点?”
我思忖了片刻,正好借着这个喝酒的机会把底牌亮出来。我就欣然应允了。
距离下班还有二十分钟,邹总悄悄给个打了个招呼,于是我们一行人就正大光明地溜出了公司。吃饭的地点,在张总价附近的一个烧烤店,说实话,这家烧烤的味道还是不错的,肉质也很新鲜,调味也很好。
酒,自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牛二。邹总最近身体不好,没喝酒。张总和我,两人一瓶,正正好好,我也没打算多喝。喝多差不多了,我借口说要去厕所,实际上是想把张总叫出来。我使了个眼色,聪明如他自然不会不懂,说了声:“我带你去吧,怕你找不着。”
一出门,张总就对我说道:“说吧,什么事?”
我抿了抿嘴唇,在心里打了遍草稿,说道:“我今天喝的有点多了,借着酒劲,有两句话想说。”
张总点点头,道:“嗯,你说。”
“我觉得这个考核制度啊,当然我不是针对人,我只说这件事。它有个很大的弊端,比如说我提前完成了计划,我也不能去开展新的工作,只能坐在那浪费时间,因为一旦我着手新的工作,就算是工作计划不饱和,而不是因为个人效率高。”
张总转了转眼睛,他思忖了片刻,说道:“是这样啊,现在不是在培养你们做计划吗?如果计划作的好,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行啦,回去吧。”
看着张总走在前面的背影,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创业公司最大的优势就是灵活,但是现在自废武功,画地为牢,故步自封。除了一声叹息,我没有任何办法。吃完饭,张总自己回了家,邹总把我放在了公司楼下。我看着初上的华灯,目光逐渐有些模糊了。
我下意识地拨通了柳漪,几声忙音后,电话通了,可我却忘了说话。
“三岁!你说话啊,怎么了?”柳漪的呼喊声把我票到九霄云外的三魂七魄拉回了躯壳里。
“我,没事,你在哪?”
“在别墅,怎么了?你要过来?”
“嗯。”
“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朝着柳漪家开去。
和我同时达到柳漪家的,还有外卖小哥。柳漪刚结果快递,就看见了站在夜色中的我,她赶紧招呼我道:“快进来。”
“有时候,一个懂你的人,比一个爱你的人要重要。”我进门就点上了一根烟。
柳漪把外卖从袋里拿出来,在桌子上摆好,“怎么了这是?今天怎么多愁善感的?对了,要么咱们去楼上吧,今天月亮还挺好看的。”
于是我们俩拎着吃的喝的就上了二楼,再一次把飘窗布置成了饭桌。柳漪一边摆着吃的,一边说道:“你这是怎么了?王翼遥那边……”后面的话,柳漪没往下说。
我摇摇头。
柳漪看出我有心事,而且还很凝重,她说道:“算了,一看就没没喝到位,我也不问了。喝到位都说出来了。”
果然,几杯酒下去,话匣子就想被砸开了一样,话如水银泻地一般,不可收拾。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替市场部背锅、转正的刁难以及今天大老板的态度统统说了出来。
柳漪喝了一口酒,递给我一根烟,说道:“还记得我上次给你占卜的结果吗?命运握在你自己手上。但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以你的能力真的没必要在这里委曲求全。你现在越来越不像我刚认识时候的你了,你少了那会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你看现在的你,玲珑心思,执念深重,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你活得不累吗?”
“词还挺多。”这是我今天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为柳漪解开了我裹在伤口上的纱布,伤口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那不是跟你认识久了吗?”柳漪说着端起了酒杯。
两只酒杯发出一声悦耳的清脆声音,就像是春天百灵鸟的鸣叫。“其实我真的不想走,大家对我也很好,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
柳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傻丫头,这点事你还想不明白吗?职场的情谊,凤毛麟角。我也就见到你、木木和沈瓷,剩下的哪个不是用完就扔。你们公司的人我不太清楚,但我了解你,你太重情义。如果你一心趋利,可能你根本就不会来这个公司。你之前创业打感情牌,那是真心实意,有些人也打感情牌,但那可能是虚情假意。你没有任何对不起他们的地方,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们。”
“话也不能这么说,真好假好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我真的不想走,但是目前这个情况,以我的性子,估计也很难舒舒服服地待下去。”我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慢慢地碾灭了烟蒂。“可是我……”
“你个小傻娘们,可气死我了!”柳漪假装生气地哼了一声。
那晚,我喝的伶仃大醉,这三个月的事情就像电影一样不停地在眼前重放,放着放着,眼角就湿润了。
再坚强的人也终究是肉体凡胎的凡夫俗子,挨打也疼,喝多了也吐。
残存的最后一点记忆,是我和柳漪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床上,连澡都没洗……
叫醒我的不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而是我的手机闹钟。柳漪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翻个身继续睡了。我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温热的水顺着发丝,划过全身,酒精也逐渐从身体里褪去。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禁想起了《大话西游》里那句话:这个人,好像一条狗。镜子那个女孩,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微笑。本来想把日子过成诗,结果却他妈活成了一部滑稽戏。
梳洗打扮完毕,我才想起来我昨天有开车,于是打开叫车软件准备打车。等了一会,发现并没有司机接单,索性就下楼去觅食了。宿醉后不吃早饭的话,我的胃会提出严正抗议。打开柳漪家的冰箱,结果是空空如也。
这时候我想起来昨天吃剩的宵夜,随便热了一下,就当做早饭了。柳漪听到动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上班啊?”
我叹了口气,似乎做出了一个最好的回答。
“记得辞职啊!”柳漪睁着一只眼睛看着我,“对了,这打不到车的。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楼下柜子上有车钥匙,你先开一辆走。二、继续睡。”
我想了想那个烂摊子也是烦心,能躲一时多一时。我给马总发了条微信,说:身体不好,不是很舒服。两个月过来,大家也知道我又痛经要命的毛病,虽然我时间不是很准,但大概时间也差不多。我算了算日子,貌似还真的快了……
马总回复了一句“好好休息”,我便一头倒在了床上。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和柳漪才醒过来,但明显酒劲还没褪去。我们俩就这么躺在床上开始臭贫。
“三岁啊,都中午了,要不我们在喝点吧。”
“喝个锤子,咱俩以后就别喝酒了,浪费酒。”
柳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你没去上班啊?”
“我不是接受了你的第二个建议吗?”
柳漪一脸问号的看着我:“什么第二个建议?”
两个喝多了的小傻娘们,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了。
我问柳漪这有没有电脑,柳漪说有一台,不过有点老。我说:没事,就是写个离职报告。她告诉了我在那,就去洗澡了。
不得不说,我和柳漪都属于洗澡很快的那种。柳漪擦着头发过来,问我:“写完没?”
我冲着她微微一笑:“写别的不行,写辞职报告和检查那是贼6。”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俩都没有得出一个去哪里吃的正确答案。最后还是柳漪提议,要不咱们去大食堂吧。吃过午饭,柳漪把我送到了公司楼下。我说:“反正我也不着急,喝杯咖啡去。”
柳漪忽然大喊一声:“三岁,今天周日哎!”
我冲着她傻笑了一通,看破红尘一般地说道:“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