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容蓁还有些紧张,秦空一番话说得直白,反而让她觉得轻松了些。她笑道:“先生这般聪慧,不如猜一猜我为何而来?”
“如今事情已经败露,四王妃今日来不是保秦空的命,就是要秦空的命。”他不慌不忙道,“如今四王爷抓我,四王妃却在此处与我闲聊。加上我与四王爷曾有些交集,所以我猜,是前者。”
容蓁奇道:“哦?你与他有何交集?”
“那日我在林府门口讨饭,王妃将金镯子给了我,我又将镯子给了四王爷,四王爷给了我些银子,我方能治病。”秦空说起他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说起容蓁的事情亦没有半分避讳,“说起来,当日的王妃还是要嫁入林家的,如今却是又封了郡主又做了王妃,不知算不算是草民暗中牵了一条红线呢?”
蒋衡怒道:“大胆!怎能这般与王妃说话!”秦空像是料定了他不敢对自己动手,挑衅地对他笑了笑。
容蓁并没有露出半分羞怒的神色,反而笑道:“先生果然非同寻常,虽然身处这般陋室,对京中之事却是件件了如指掌,连我这样一个女子的事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能写出《凌州故》这样令人拍案叫绝的文章来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先生如今与其考虑自己做没做过月老,不如考虑一下以后还能不能继续笔底烟花?”
“我既然敢写,就不怕东窗事发丢了命。”秦空无所谓地歪在一旁的椅子上,“容家向来不涉朝局,我与王妃您也不曾有过什么交往,今日之事,那马车冲出来的时机凑巧,王妃出现在巷子里的时机也凑巧,怎么看都是四王爷让您救了小人一命。不知四王爷要小人如何报这救命之恩?”
和聪明的人说话,自然不必再绕太多圈子,容蓁坦然道:“确是王爷让我来,王爷要你如何报恩我也并不清楚。只是昔日我因故拜读过先生的文章,先生文里句间文采盎然,字字针砭时弊。我想先生也是心有大志之人,所以今日,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劝先生,留住一命为上。”
容蓁听了宋瑾的话,本以为此人是个倔驴脾气的,想好了一肚子劝他暂时服软、避一避风头的说辞,谁知她还没开口,秦空已经耸了耸肩膀,道:“好。一切听凭四王府安排。”
容蓁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道:“昔日我腿疾最重之时,是四王爷给了我治病钱,今日的我才能像个人似的走在街上。所以就算今日是局,也不过是把这条命还了报恩罢了。”
容蓁没想到这世上竟真有这样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蒋衡十分镇定,道:“既然先生应了,那么此事不宜迟,王爷那边也不知道能拖住多久。”
容蓁点了点头,蒋衡将两指放入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哨子,哨音刚落,两个黑衣蒙面人就落在了一片狼藉的院中。纵使容蓁不懂武学,亦能看出这两人功夫不俗——他们落地时,地上竟没有半分惊起的灰尘。那两人单膝跪地,拱手道:“见过王妃。”之后就一言不发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跪着。
蒋衡开口道:“望月,你驾车送王妃回府,务必上心,不得有失。离桥,你留下和我一道善后。”
两人又是干脆的一声“是”。蒋衡又对容蓁道:“王爷吩咐了,若要保命必要有所取舍,有些事怕冲撞了王妃,还请王妃同望月先行一步。这里的事情交给景芝就好。”
那名叫望月的黑衣人早已闻声而动,行至容蓁身旁,道:“王妃请。”
宋瑾一早就告诉了容蓁今日只需她动一动嘴,其他一切悉数交由蒋衡来办。她虽疑惑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两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究竟是谁,但还是与秦空告了别,跟着望月离开了。
直到听得一声马嘶,蒋衡才开口道:“秦先生,您的墨宝文章还有藏书,都在何处?”
秦空指了指西边的一间小屋子,道:“全都在里面了。”
蒋衡冲离桥使了个眼色,离桥立刻往西屋去了。秦空看着行动迅速的黑衣人,嘴角微微往上一挑,道:“四王爷手下的人,果然个个不同凡响。只是不知道这些人,王妃是否都知道呢?”
“先生,王妃是王妃,你是你。”蒋衡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秦空并不在意他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反而笑道:“王妃的那双眼睛,和你我,和这位叫离桥的壮士,甚至和四王爷都不一样。她不知道王爷究竟想做什么,今日来真的是为了救我的性命。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蒋衡并不理他,也往西屋去了。他跟在蒋衡身后,见离桥已经把屋中的所有纸张和书籍都堆在了一处。蒋衡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离桥点了点头,飞身出去,再回来时身上扛了一具男性的尸首。这具尸首与秦空身量相似,离桥迅速翻出一套秦空的衣服来,手脚麻利地为这具尸首换上了衣服。蒋衡见他做得差不多了,取出了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来,放进了尸体的手中,借着尸体的手扎进了尸体的胸口。而后又从袋中取出一瓶灯油,浇在了一旁的书堆上。他掏出火石,看了看那一堆文章,知道秦空必定为此倾尽了心血,诚心道:“先生节哀,留得命在,将来文章还可以写。”
秦空点了点头,道:“我明白。蒋壮士,你的匕首可否借我一用?方才你挟持我时用的那把做工精良的。”
蒋衡狐疑地把匕首递给他,只见他手脚麻利地脱掉了尸首右脚的鞋袜,手起刀落,切掉了尸体右脚的三根脚趾。又将鞋袜为尸首穿好了,道了句:“兄弟,对不起了。”
他起身,将匕首在自己身上擦干净了,递还给蒋衡,道:“我右脚缺了三根脚趾,以防万一,做戏还须做全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