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大碍?”宋瑾皱着眉头,语气有些急,“方才王妃磕着了额头,似乎还有失去意识的迹象……”
“老夫来得路上听人说了,确是十分凶险,旁人若落水那样长时间,估计……”老太医一边搭脉,一边道,“可是依脉象看,确实是没有什么大碍,王妃实在是有福之人。不过既有福泽护身,就更要好好保养身子才能长长久久。”
“这位太医说得极是。”容蓁笑了,拽了拽宋瑾的袖子,“既然没有什么大事,王爷可不要再码着脸了。”
宋瑾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又对太医道:“这位为王妃看了外伤的大夫也会开一些外用的药,还请两位彼此商量一下,莫要用了相冲的药物才好。”
“王爷着实是个细心人。”老太医道,“王爷放心,老朽必定与这位大夫好好相商,万不会伤了王妃的身子。”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进来回道:“王爷,国公爷和夫人已经到了。”
宋瑾听了,立刻道:“还不快快请进来?”
容蓁吓得“腾”得一下坐了起来,动着了腰上的伤处,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宋瑾连忙上前扶住她,轻声责备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是谁的嘴这样快?”容蓁皱着眉头,“我娘知道了,定是要说我的。”
“是我让人去容府传得话。”宋瑾一只手轻轻替她揉着腰,“今日人那样多,总会传过去的,与其让二老担心,不如先让他们定下心才好。”
他话还没说完,容夫人已经快步走了进来,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上来就拉住了容蓁的手,连声道:“我的小祖宗,怎么就弄成了这样?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岳父和岳母来了。”宋瑾起身,恭恭敬敬施了一礼,“今日之事都是小婿疏忽,这才让蓁儿遭了罪。”
今日之事的原委容国公夫妇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容夫人心疼女儿,尚在气头上,并不理会他,只一味查看容蓁的伤势,一边数落一边安慰着。容国公见女儿虽然受了伤,但好在性命无恙,又得知宋瑾从谪仙楼上飞身而下,自是感念他救了容蓁,对他温和许多,伸手虚扶了他一把,道:“有惊无险就好,有惊无险就好。”
容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让她抖上一抖的也就是眼前这位容夫人了。她觑着母亲的神色,小声道:“娘,你别生气了……”
“你啊……”容夫人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容蓁看着她亲娘的手指头,条件反射地往边上躲了躲,“既知人家与你多有龃龉,又何必多费口舌?今日若不是王爷不管不顾地从谪仙楼纵身跃下,哪能那么快将你救上来?就你这条小命,经得起几回折腾?”
容蓁知道是宋瑾救了自己,却不知还有从谪仙楼上跳下来的事情,当即慌忙看了看宋瑾,却想起方才他跑前跑后一直步履轻快,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容夫人顿了顿,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只是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闲话:“如今人人都在说,王爷藏了一身的好功夫。”
容蓁眸子一震。南陵皇室自来有不成文的规矩,只有立为太子之人方能习武,未来的皇帝有一身功夫,既是为了防身,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而宋瑾,从未被立过太子,却有这样一身好功夫,若是被元崇帝知道了……
“岳母昔日在宫中总有些见闻,自然知道小婿年幼时也有过三年习武的时候。”宋瑾不慌不忙,“今日情势紧急,顾不得那样多了。”
容夫人一直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她手中端着药碗,眼中更多了些慈爱与关切之色:“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你可想好说辞了?”
“众目睽睽之下做出的事情,只能实话实说了。”宋瑾摊了摊手,继而道,“当年他们一未断我筋骨,二未废我手脚,我如今有些轻功也非异事,想来皇兄会有所谅解。”
容夫人冷冷道:“若他拿出一颗去息丸赐给你呢?”
“岳母居然知道去息丸之事。”宋瑾连眉头都没有动一动,笑着道,“若真的赐了我,我服下就是。”
容夫人没有说话,宋瑾接着道:“当年之事已过多年,若心中还有芥蒂,我受着就是。但今日之事,我没有半分后悔。蓁儿她……”
宋瑾突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一只终于放下了重壳的蜗牛一般,整个人散去了一切锋芒,连肩膀都往下松懈了,唇齿间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她就是我的性命啊。”
容夫人原本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震,险些洒了出来。许久,她才向宋瑾招了招手,道:“孩子,你过来。”
宋瑾原本与容国公一道站在稍远些的地方,此刻听容夫人这般说,没有丝毫迟疑,几步走到榻前,弯腰拱手,恭敬道:“岳母有何吩咐?”
容夫人沉吟片刻,道:“我还记得我初次在宫里见到你的那年,你不过四五岁上下光景……”
“原来岳母都还记得。”宋瑾突然开口,打断了容夫人,“昔日岳母的恩情,小婿一直以来都记在心上。”
容夫人似是有些许触动:“你那时年纪那样小……”
“就是因为年纪太小,许多事情才历历在目。”宋瑾笑了笑,又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容蓁,“如今的蓁儿,与岳母当年仗义执言的样子亦是十分相像。”
容夫人叹了口气,道:“当初蓁儿说要嫁给你,其实我心里并不十分乐意。与你身世地位都无关,只是不愿意再与皇家扯上姻亲。后来我还悄悄去灵隐寺给你们二人卜了一卦。”
宋瑾挑了挑嘴角:“不知灵隐寺的高僧有何高见?”
“只有五个字。”容夫人盯着他的眼睛,“天定的姻缘。”
宋瑾似是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一时间也有些惊讶,但不过片刻,所有惊讶都化作了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多谢大师吉言。”
“当日我本能再多做一些,却……”容夫人最终没能说出口,“今日之事,你须得要谨慎面对才好。他的多疑与他娘亲相比不遑多让。”
“若不是您当日愿意走出来多说几句,也许我早就死在了富贵的鞭子下头。”宋瑾再次拱手,眉梢眼角皆是最真挚不过的谢意,“当日的容夫人能做的也只有那么多了,您无需自责,我心里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