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那韩煜礼送走了轿子便回了府,憋了自己三天,随后找到了护国公,直言要去边疆驻守。
“你这又是何苦?”护国公看着这个儿子,也不是不心疼的。
“我与她的事,临洲城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想要保她周全,保这护国公府周全,便只能如此,皇上看不见我自然少了许多烦心事。”
“也罢,我明日便去请旨。”护国公叹了口气,“你能如此通透,也是想开了。我和你娘也放心许多。”
然而,护国公的心仅仅在肚子里装了一晚上。
次日朝堂上,护国公向元崇帝请旨,道家中幼子自认平日纨绔,想去边疆前线锻炼些时日,还望皇上成全。
元崇帝眯着眼睛看了看护国公,道:“爱卿可是说你家中幼子韩煜礼?”
护国公心里一跳,连官帽都跟着抖了抖,忙道:“是,皇上。”
“朕早有耳闻,这韩公子实乃我南陵国青年一辈中的才俊,既然想去军中锻炼,可见还是个有志向的,朕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元崇帝朗声道,“既然如此,滇南近来屡有外族进犯,前线没有个朕能信任的人,朕便封韩煜礼为滇南将军,三日后启程,替朕保边境太平。”
护国公听着滇南二字,差点一口气儿没喘上来。那是个什么地方,到处都是茂密的丛林,蛇虫蚁兽数不胜数,林间终年瘴气弥漫,更不用说当地人的那些痋术蛊术,真去了这儿子可还回得来?然而皇上这圣旨下得如此干脆,根本没给他留下反抗的余地。
“怎么,爱卿觉得朕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吗?”元崇帝看着愣在原地的护国公,提了提声音。
“臣……”护国公醒过神来,跪下身,“臣领旨谢恩。”
“无本可奏,各位爱卿退朝吧!”元崇帝站起身,摆了摆宽大的衣袖,一队太监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他一路往御花园走去。
“小德子。”元崇帝叫着身边的首领太监,“那丽妃这几日来可好?”
“回皇上的话,丽妃娘娘进宫以来,每日只在自己宫中看书写字,皇上吩咐娘娘不必见人,也不让人去拜见娘娘,娘娘便自己安安静静的呆着了。”小德子小心翼翼地说,“娘娘进宫已经七日了……”
元崇帝看了他一眼,然后说:“罢了,朕今日去看看她吧!”
“是。”小德子嗓子吊起来,“摆驾长乐宫!”
元崇帝到了长乐宫前,吩咐下人不必通报,径直走了进去。此时苏攸宁正在西边的暖阁里写字,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乐得清闲,便让福保去搜罗了些诗集,日日在宫中抄写诗词。
皇上吩咐过的,没人敢吱上一声。元崇帝就这样走进了西暖阁,看到那身穿藕荷色常服的少女,正在案前坐着,执笔抄写手边的一本词卷,边上站着个研墨的宫女。大概是写的认真,她也没注意到来了人,还是身边的宫女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皇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抬眼,看到那身着明黄龙纹服的身影,立刻起身跪了下去:“臣妾不知皇上驾到,还请皇上恕罪。”
元崇帝伸手扶起她,温和地说:“爱妃不必多礼,是朕不让他们通报的。按理说你刚刚进宫,朕早就该来看看你,耽误了这么多天,你可怪朕?”
“皇上政务繁忙是万民之幸,臣妾不敢心怀怨怼。”攸宁轻声道。
“这几日政务是有些让朕头疼,滇南战事吃紧,朝廷中又一时找不到好的将领。”元崇帝看着她的脸,淡淡地说,“好在今日护国公请旨,道家中幼子愿意前往滇南为朕分忧。”
“有人替皇上分忧自然是好的。”苏攸宁脸上没有任何的波动,声音还是一样的温柔平和。
元崇帝眸光暗了暗,眯着眼看了看垂首答话的苏攸宁,然后又恢复了那种温柔的神色,走到案前:“爱妃在抄写些什么?”
他拿起桌上的信笺,上面是一行行秀丽的簪花小楷,一首一首的抄写着苏轼的词作。
“怎么,爱妃喜欢东坡居士的词?”元崇帝笑着问她。
“只是今日福保恰好寻到这册,臣妾闲来无事便抄写了些,就当练练字。”苏攸宁语气温柔,眉眼间都是说不出的恬静和温和。
“这宫中浮躁的人太多,你能这般静下心来也是难得。”元崇帝笑道,“罢了,爱妃接着练字吧,朕还有些政务没有处理完,改日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
“对了。”皇上在宫门口突然回过头来,对她说,“你明日起去向皇后请安吧!”
“是。”攸宁恭恭敬敬地答道。
元崇帝走后,巧儿觑着苏攸宁的神色,小声说:“小姐,皇上就这么走了?”
“咱们回去写字吧!”攸宁没有答她,“今日早些休息,明早要向皇后娘娘请安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地方会比有如此多女人的后宫传谣言传的更快,不到半天,整个皇宫里都知道了皇上去看了丽妃一眼便离开了。原本这位丽妃娘娘妃位入宫,家世显赫,宫中不少嫔妃都十分忌惮她。然而眼下看来,整整五日皇上也没去看她一眼,今日去了一趟也未曾让她侍寝,于是人人都道这丽妃入宫,看似盛宠其实只因她家世,皇上并不喜爱她。
于是次日,苏攸宁去向皇后请安时,连巧儿都隐约感觉到这一路上的奴才不似入宫那日有那样多的笑脸。这宫中皇后之下并无贵妃,原本只有赵氏和周氏两人是妃位,这两人并无封号,按理说自然不如带着封号进宫的丽妃攸宁位份尊贵,然而今日皇后凤座之下只设了两位,赵氏和周氏已然入座。旁人都站在一旁等着看苏攸宁如何自处,只见她向冯皇后礼数周全的行了礼,待皇后叫她起身,目不斜视的走到嫔位所在的位置,静静地站着。
皇后本想着她出身公侯,定是受不了这不设位的委屈,没想到她竟如此淡然的和嫔位的妃子们站在了一起,皇后倒一时想不出什么方法刁难她,只得道:“瞧这些奴才,为何今日不给丽妃妹妹设座?”
“皇后娘娘不必出言责怪。”苏攸宁对皇后道,“大概是臣妾前几日不曾请安的关系,他们疏忽了。”
一边的小太监忙不迭的跑出去,为攸宁备了座,皇后对她说:“丽妃妹妹入座吧!”
苏攸宁谢了恩,稳稳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各位姐妹都是第一次见丽妃妹妹吧?”皇后笑道,“本宫倒是第二次见她了,第一次见是在妹妹的及笄礼上,连本宫都没想到自己带去的圣旨竟是一道册封的旨意。丽妃妹妹真是好福气。”
“娘娘笑话了。”苏攸宁淡淡地笑着,“臣妾怎比得娘娘福泽深厚。”
“本宫有机会常伴皇上身侧,自然是福泽深厚。”皇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前几日,宫里佛宝堂来请旨,说要为皇上祈福,需要一位妃嫔斋戒一个月去佛宝堂抄写佛经。本宫想着,丽妃妹妹新入宫,还未侍寝,最是合适不过。”
周围的嫔妃面面相觑,皇后娘娘这下马威未免过于猛了一些,一个月过后,也许皇上就更想不起丽妃这个人了。
“臣妾领旨。”苏攸宁起身跪下,脸上还是那平淡的表情。
皇后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道:“那你明日便去吧!”
从皇后那里出来,巧儿忧心忡忡地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娘娘,眼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攸宁看了看天,“回去收拾收拾行礼,明天去佛宝堂住上一个月。”
“娘娘,这一个月过去……”巧儿想说,一个月呆在佛堂里,再出来这天可能也要变了吧!
“从宣旨那天,我就知道会有今天。”攸宁说,“我如此显赫地入宫,不论能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都是众矢之的。若皇上宠爱我,后宫女人都会嫉妒,若皇上不宠爱我,那她们更有理由针对我。眼下这样的情况,能到佛堂去,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