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发生后第五日，容蓁照旧在醉月楼坐着与红菱聊天，到了正午时分却听了件趣事。说是永昌侯府的人天天在京兆府守着，只要个说法。到了第三日京兆府竟然真的抓了个人来，还找了永昌侯府的人一同审问，那人对自己连杀八人的事实供认不讳，但问起原因却是一言不发。连杀八人自然是死罪，这人二话不说认下这样的大罪，虽然问及细节和缘由方面一概不说，让永昌侯府的人心里有些存疑，但到底是找到了凶手，所以也不再派人守在京兆府，赵则行自然也是松了口气，又想着外头对此案谣言甚多，就派人传出了已将犯人缉拿归案的消息。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天不亮，京兆府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上马街上居然横空出现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浑身湿透，面目狰狞，脸上依旧画得红红绿绿。
上马街本是临洲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尤其早上，上朝官员的马车、到各个宅府送菜的马车更是络绎不绝，这两具尸首往京兆府门口一躺，不过半刻钟围观的人就将京兆府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官兵驱散不成，连忙去通报了还在家中呼呼大睡的赵则行。
赵则行甚至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好就赶了过来，此时永昌侯府的人已经到了，永昌侯指着地上的两句尸首，厉声问道：“赵大人，昨日的犯人不是已经交到大理寺大牢里关着了吗？这你又怎么解释！”
“这……这……”赵则行结结巴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永昌侯见此情形，心下更是了然，这赵则行定是怕自己一直纠缠，才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个替死鬼来顶罪，他一只手指着赵则行的鼻子，愤愤道：“好啊你个赵则行，堂堂京兆尹竟然找人顶罪入狱，我等下定要去好好参上你一本。”
说罢，也不给赵则行狡辩的机会，扭头就走。之后的情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永昌侯当天上朝时就狠狠地参了赵则行一本，道是赵则行在其位不谋其职，双尸命案几月前就陆续案发，衙门却一直以水鬼作祟草草结案，现在竟做出找人顶罪以求息事宁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是骇人听闻。元崇帝闻后大怒，当即让人召了赵则行，拖下去狠狠打了二十大板。
而后是永昌侯府的老夫人，当天就递了帖子，说是要到昭阳宫求见皇后娘娘。她本是一品诰命，多年来也算是女眷中德高望重的，皇后也不好夺她的面子，只好召了她进宫。老夫人一见到皇后娘娘就颤巍巍的磕了三个头，说是这三公子自有养在她身边，一向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虽是富贵鼎盛之家，到底是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他。从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只求他平平安安陪在祖母身边，谁知如今他走得这样凄惨，侯府也不过是想要个真相，惩治真凶，谁知道如今竟弄成这个样子，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活得没有意思云云。
这老夫人虽然年岁大了，可说起话来却是声音平稳，逻辑清晰，一番话说得甚是伤感，实在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皇后一边安抚着她，一边道：“后宫实在不好干政，本宫自会去同皇上说一说老夫人的难过和伤心，您务必保重好身体，若您再有个什么，永昌侯府可怎么办？”
老夫人听了更是默默垂泪，又与皇后说了会子话就出宫去了。正巧是平日里皇后去给元崇帝送羹汤的时间，派出去地太监回来回禀说元崇帝此刻不在御书房，而是在御花园中散心。皇后听了，带着一行人往御花园去了。
此时已是深秋，御花园中该落的叶子早就落得差不多了，好在宫中的花房匠人门在道路两旁摆上了各种各样来得正好的菊花，倒也不见萧索。冯皇后没走多远就看见了元崇帝，只见他一身暗黄色的常服，背影仍是她初见他时的样子。彼时他还只是个皇子，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季贵妃膝下唯一的儿子，他在先帝的众多儿子中才干虽然并不出众，但到底是人中龙凤，气宇轩昂。她一直记得，也是在这御花园中，她随着祖父来参加中秋夜宴，他就带着最温和不过的笑容，走到她面前，将一只白玉钗交到她手上，道：“不知昭儿可愿为我妻？”
那时的他，那样的笑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了。一阵风吹过，几片枯黄的叶子从枝头落下，掉到汉白玉铺就的步道上，大概是因为周围太过安静，竟然能听到叶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冯皇后被这有些萧索的秋风从回忆里拉出来，她走上前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她话还未说完，元崇帝就回过头来示意她噤声，她有些疑惑，元崇帝抬了抬手，她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原本因为回忆变得温和而又羞涩的脸色瞬间僵硬在脸上。
是攸宁。只见她着一身缃色衣衫，正静静地在亭中读着一卷书。那身影与周围的景色竟是那样和谐，纵使冯皇后是个女子也觉得甚美。她偷偷看了看元崇帝的神色，他脸上仍是平静的，但眼中除了几分欣赏，更多了些温柔的笑意。这样的温柔就像是把一捧沙子揉进了冯皇后的心里，她恨透了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别的女人，这与她记忆深处的样子太像，像到她觉得这样的神情只能给自己。
“走吧皇后，咱们去看看她在读什么书。”元崇帝突然开口，她几乎没有反应过来，随口道：“什么？”
元崇帝笑了笑，道：“朕说咱们去看看她在读什么书，皇后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出神？”
“妹妹在亭中读书的样子甚美，连臣妾也看得呆住了。”冯皇后笑道，“臣妾也想知道妹妹在看什么呢！”
说罢，冯皇后跟着元崇帝一路行至亭前。攸宁和巧儿正背对着他们读书读得入神，并未注意。小德子清了清喉咙，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