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小邪看出了她的迟疑,便更觉不对。
映儿对自己从来都是毫无保留,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刚认识的男子而对自己有所欺瞒?
映儿低着头,衣角都被拽的变形,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乐小邪看着她沉默,也不想她为难,主动松了口:“罢了,你既不想说,我便不问了。只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信他人。”
“嗯……”映儿懦懦开口:“他就是一位书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偶然相识,只是朋友……”
朋友?朋友能依偎在一起?只是朋友的话映儿还会左右为难?
乐小邪笑了笑,也不拆穿,一把揽过映儿:“走!吃好吃的去~”
待二人走远后,范颖晨才从巷子深处走了出来,眼神阴翳。他知道乐小邪有武功在身,不敢靠得太近以免被察觉。刚刚也只是他碰巧利用了地形的熟悉而甩掉了她,本欲直接走开,想了想还是冒险留了下来,他怕映儿把自己抖了出去,乐小邪一旦发现他有异,九条命也不够她杀的。如果映儿出卖了自己,自己立刻找主上求援或直接逃走。
只可惜离得太远,什么都没听见,但看她们状似愉悦地走了,范颖晨还是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才算安稳了下来,映儿应当还是听了他的话,没与乐小邪说什么。
只是下次,得更加小心了。
——
此时,书院后院。
一名男子坐在石案前,他有着如墨般的长发,腰背挺得笔直。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的近乎透明,只是随意抚着笔,在指尖来回转动,便已足够让人自惭形秽。
案上摆的是二试的答卷,被分成了两叠,一叠只有薄薄一层,而另一叠却堆如小山。男子手中轻轻拿着一张答卷,饶有兴致地抚摸着,薄唇泛起一丝轻笑。
他的下首左右两侧坐的是监考的几位夫子,双手交握摆在身前,略微垂眸,神色恭敬。
“诸位,来看看这份答卷,可合心意?”男子出声打破了寂静,声音低沉却十分柔和,带有笑意。
夫子听了,恭敬地应了一声,一位位上前查看。
先不说回答的如何,只说那答卷上的字,实在有些另人不忍直视。说的好听是随意自在,潇洒无比,说的难听真是形如狗爬。字体大大小小,不在一列,一处墨轻另一处墨却极重。想要读懂纸上内容的话就更需细细分辨了。
看着夫子纷纷皱眉,男子冷峻的面容上绽开一抹另人恍惚的笑,仔细听去似乎隐隐笑出了声:“诸位觉得如何?”
夫子们你看我我看你,上面这位明显很中意此份答卷,他们怎敢说不好?可若要他们昧着良心夸耀,却实在是……
“先生请忽略字迹,仔细看看内容。”男子还在笑,显然心情好到了极点。
闻言,夫子们便只能去仔细辨认,有一位夫子年事已高,实在看不清,便主动退了后去。
只见上书:“若我为官僚,下级贿赂于我,我悉数全收,上交国库。上级若寻我饮酒作乐,我便与之一道,然后寻人报官,更上一级的官,自己假意三急,让他被抓个现行。若官官相护,相安无事,那也怀疑不到我身上,我便再寻机会一锅端了。”
这……
怎能收受贿赂呢?虽然是上交国库,但……
还有这饮酒作乐……
看着夫子们一脸纠结,男子显然更加愉悦:“先生不觉得此计妙哉?如若不与之狼狈为奸,便必然被排挤,被陷害,甚至来不及去举发便可能轻则丢官重则丧命。所以,一味的刚正不阿有些时候反而会起反效果。能屈能伸,心有家国,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夫子们眉头皱的更紧,但好像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男子看着考卷上的名字,轻轻念出了声:“谢箫乐……此人便是那名报考的女子?她初试答卷在何处?拿来与我一观。”
夫子应是,给旁边小童使了个颜色。小童会意,连忙跑了去。
待小童将答卷取了来,男子细细展开,笑着摇了摇头。这笔迹在洛城也是头一份了,有心之人想要模仿也着实不易。
男子扶了扶额,他记得初试的题目是——若北方大旱而南方洪涝,当如何?
只见答卷:取南水以北调之。
仅此一言,再无他物。
“这份答卷是哪位先生所阅?”男子抬眸,眼波流转。
一名夫子上前,表示为他所阅。
男子问道:“原是江先生,为何让她通过?”
江夫子以为他是在责问自己,吓的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男子将他扶起:“只管实话实说,我并无责怪之意。”
江夫子这才定了定神,心里却还有些紧张,谁让他面对的是这位主子……眼神落在他身上都莫名很心虚啊……
夫子不敢看他,直言:“此回答极其大胆,大胆到近乎异想天开的愚蠢。但却也是非常人所能想,敢写在答卷上也是非常人的勇气。且只写了这一句,未写具体的实施方法,实在让人好奇不已。”
意思就是若此人真是个奇才,倒也想予之一个机会,毕竟后面还有二三试。
男子点了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江夫子悄悄退后了去,擦了擦额上的汗。
四周突然安静,只剩微风掠过树枝的微响,明明才初秋时节,夫子们却觉阵阵严寒,只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才开口:“最后一试,我亲自去监考。”
江夫子一惊,刚刚才回落的心又直上喉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使不得!”
“哦?有何使不得?”男子的手中还在转着笔,好似根本不在意。
“这……您是何等身份……”
江夫子还未说完,便被男子抢先打断:“我何等身份?”
江夫子憋的脸都紫了,暗恨自己为何多嘴,却也只能回答道:“您……您贵为书院院长……”
夜书一笑,气温仿佛都回升了,语气温温柔柔地:“院长不为贵,此事就这么定了,尔等无需多言。”
事实上,他们也不敢多言了。主子决定的事,他们还没有置喙的胆子。
夜书把乐小邪的答卷放在了薄薄一层那一边,意思就是,二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