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冯春一直没有出去。
一是脑子里一会儿一个想法,虽说一天比一天好一点,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完全消失。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也跟前几天差了很多,跟人回话也有些是不一样。
一边觉得这新想法特别好,一边却也害怕:这一天天变着,指不定哪天脑子好了,脾气却大变样了。
她怕的倒不是自己的脾气,而是怕“变了。”
变了,除了变好、变坏了,还有一种叫“变得奇怪了”。白领冯春脑子里面想的是被人抓走做实验,村姑冯春想的是土方子和神婆的符水。
前年村里有个媳妇儿,生完孩子以后,本来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变得总是发脾气。
请了神婆,神婆说中邪了,做了法,放了血,喝了一碗符水。那媳妇儿当天安安静静,说好了,没过几天上吐下泻大出血,转过天就去了。
都说是没福气,受不住大仙的法力。娘家人过来也没话说,婆家还给请神婆了,仁至义尽。
倒是刚生下的孩子一直哭,想是家里没钱了,没请神婆,慢慢熬着,居然活下来了,虽然有点傻。
冯春是死都不想喝那符水的,大仙的法力高强,她怕受不住。为了不喝符水,那就尽量不能让他让人觉得她变了,最起码不能突然变了。
幸运的是,她比那媳妇情况要好一点,有被卖这个事儿撑着,她和之前稍微不一样,别人也能理解。
她最近一直在家呆着,但却不是把自己关在屋里,而是时不时和其他人接触,让别人熟悉她的新脾气和旧习惯。
她记得在现代听过一句话,人的记忆长度不是以时间而是以事件。
一段时间不联系,很容易就会发现对方的变化,如果短期内经常接触,发生足够多的事件,那么只要控制变化的速度,一段时间以后你的新形象就会覆盖掉别人脑海中的旧形象。
冯春现在干的就是这件事情,她要在不断的接触中让家人快速而不突兀地熟悉新的自己。那么到时候即使外人有所疑惑,也会因为家人的态度觉得自己多想了。
再过几年,顶多认为自己长大了。
不出去的第二个原因则和这些媒婆有关,她暂时不想嫁人,怕被“卖”了。
这几天来提亲的人出价越来越高,不只是奶奶,媒婆说十五两的时候,她已经明显能感觉到她娘心动了。
晚上林氏和冯大石嘀嘀咕咕半天,冯大石的脸上也有意动,只是和林氏是不一样的是,他把冯春叫过来问她的想法。
“毕竟是你自己过的日子,你有个啥想法说说看。”
“爹,娘,我不想嫁。”冯春用自己常用的低头姿态沉默害羞了一会儿,赶在他爹忍不住催他之前,缓缓抬头,用坚定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为啥?”林氏吃惊地问,“对面儿这家的条件可以说是县里数得着的了,过去就是享福的,你不满意?”
“就是因为太好了,我才不想嫁人。”冯春坐到林氏的身边,亲昵地搂着她的胳膊,慢慢地说:
“我知道妈疼我,想让我过得好。可咱家什么情况,我们都知道,人家也知道。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木匠的手艺和三叔读书这两个事儿。
谁都知道女儿出嫁不可能带着手艺,所以之前来说亲的都是附近村里的人家,知根知底,家境也差不多。”
林氏点头:“我当时就想着给你找个家里和气,没病没灾的,过去日子好过,人也松快。只是总是差一样,能耐的家里有灾病,没病的却又有长舌妇,想着多挑挑看看,谁知道……”
冯春伸手握住林氏的手,抚过她的手背安慰:“这不是过来了嘛。前后就差了一天,来说亲的人家好了不知多少。要说原因,那就只有三叔了。这我们不得不承认。”
林氏脸色纠结地点点头。
冯春接着说:“只是别说三叔刚过了县试,就算三叔考过了,成了童生,人家值得用这么多钱把我聘过去吗?
县里的童生一年就能出一批,不多,但也不少。他家这个钱都够拜个秀才师父读好些年了,过去我能给人家多少好处,顶得上这些?这样的买卖,怕是傻子才会做。人家的生意做那么大,会是傻子吗?那他要的会是什么?”
冯春越说,林氏的脸越白,说到后面,赶忙搂紧自己的女儿:“娘糊涂,咱不去,咱不去。”
冯大石也想得满脸凝重。
好容易把爹娘劝住,冯春自觉着能消停几天,也就放开手关心自己脑袋里的那点事儿去了。
和她预料的一样,第二天,二十两的报价彻底吓住了林氏,任老王氏再怎么说骂也没同意,还当场回绝了。
也算是林氏这么多年,头一次和婆婆对着干。
冯大石晚上见到她的时候还问“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怎么这么高兴?”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
“你看你嘴边儿的嘴角抹都抹不平,还说没好好事儿。”
林氏摸着嘴角笑而不语。
谁知道转过天来,林氏又动心了,还专门把地里干活儿的冯大石叫回来,又把她叫过去,可见新来的这家对他们的吸引力之大。
冯春过去的时候,发现二婶小王氏居然也在,着实开始好奇。
再一听,对面的聘礼:五两。
这落差大的,冯春一瞬间都有点想笑,觉得这世界真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