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姜怒气冲冲地回到房间,狠狠地将门摔上,一股脑地就开始收拾行李,边打包边气道:“白山山,你个混蛋,你今日这般对我,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来日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她这般骂着,又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不禁苦笑道:“他心里根本没有我,我又何以让他付出代价,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从前她总是跟白山山对着干,而现在才知道,原来心中早已有他,如今知道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逢场作戏,委屈便如洪水般涌出,直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恨,恨不得提刀杀了他,可心底却又盼着,他会来挽留。“会不会是我听错了?他会不会只是口误?”她在心中为白山山编造各种理由,却又将它们一个个推翻,不禁自嘲一笑,她笑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来的时候本就行李不多,不多时便打包好了。姜姜将行李背在背上,环顾了一眼这间呆了三个多月的屋子,昨日种种霎时皆浮现在眼前。
她见那木床,便想起白山山曾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给她喂药,送饭,见到那案几,便想起那枝丹桂,那碗奶羹,甚至看到那石板地,都不禁想到那日碎了一地的药碗。她想到这些,鼻子不禁一酸,眼眶微微泛红,却又立马露出一个干笑,心道:“这些所谓美好的回忆,到头来,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罢了,他心心念念着别人,又怎会在意和我的种种。”
这个杭州城,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了。姜姜推开房门,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没有人拦着她,此番倒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大门口,姜姜心中不禁又是一酸:“从前我那么想逃出去,却总是被人拦着,现在想有人拦我,却没人在乎我的去留了。”她这般想着,一个苦笑,就要跨出门去。
“姜姜!”白山山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他终是不顾众人阻拦,硬撑着从房中东倒西歪地跑出来,还好,追上了。
姜姜听见这熟悉的嗓音,眼泪哗地落下,但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心中只道:“姜姜你不许心软,他不过是做做样子,你可不能再上他的当。”于是,她干脆地一抹眼泪,径直跨了出去。
白山山急了,他冲过去想拉住她,却实在体力不支,没跑两步就摔倒在地,他想爬过去,却已经看不到姜姜的身影了。倏地一阵剧烈的心痛袭来,直疼得他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竟一下子晕死过去。
姜姜出了门,眼泪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行尸走肉般地走着,身边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没了关系,双脚不停地迈着步伐,心却空荡荡的,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这双脚要带着她去哪里。路上之人见到她,都不禁投来目光,或同情或奇怪,但也无人上前询问。
“祖宁,就是她!快!上去抓住她!!”人群之中突然响起好大一声厉呵。
还未等姜姜反应过来,一群手持木棍的和尚便将她为了个水泄不通,个个横眉怒目。
“你们……”姜姜看到这阵势,惊得瞬间止住了眼泪,她刚想开口问,就被一身着金丝袈裟的僧人打断了,可不正是玄慈住持。
只见玄慈面目扭曲,一开口便是怒吼:“妖女,你认不认罪?!!”
姜姜一愣,心中霎时间闪过求药之后的种种细节,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得罪灵隐寺的地方。
玄慈见她一脸莫名其妙,气得脸都绿了,直指住姜姜的鼻子,怒骂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好心待你,你却!你!”他说着,声音都颤抖起来。
姜姜见他这幅模样,虽不知做错了什么,却也忙恭敬道:“玄慈大师,小女子先前急于求药,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到的,还请您见谅,如若,实在多有得罪,那我这就随您去寺中赔罪。”
“哼,”玄慈冷哼一声,白胡子都被吹了起来,“少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来人呐,把她给我绑起来!”
他话音一落,几个年轻和尚就冲上来,两个死死抓住姜姜,不让她动弹,一个牢牢扣住她的双手,还有一个麻利地用粗麻绳将她的手紧紧缚住,直勒得她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姜姜拼命反抗,却丝毫动弹不得,她刚想出声质问,就被一和尚点了哑穴,无论怎么张大嘴巴,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她心中气道:“这帮和尚莫不是疯了么?八星蓝瓢是他们自愿给我的,我自问礼数也算周到了,就算是我做错了什么,也答应上门赔罪了。他们却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我绑了,真是蛮不讲理,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中了什么邪!”
“师父,前面就是正阳堂。”一小和尚匆匆忙忙地从姜姜来的方向跑来,一手指着正阳堂的方向。
玄慈听此,脸色立刻一阴,向众僧吩咐道:“祖空,祖安,你们把这妖女看牢了,其余的人,随我去正阳堂!”
姜姜暗感不妙,他们这莫不是要去抓白山山?!她想开口制止他们,奈何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急得干跺脚。祖空祖安两个和尚紧紧抓住她,一脸冰冷,那仇恨的表情,仿佛只差一张血盆大口,就能随时将她生吞活剥了。
正阳堂那边,一群和尚不由分说,气势汹汹地就直闯了进去。
赵梓嫣闻讯匆忙赶来,见到这杀气腾腾的阵仗,不禁一凛,却还是强装镇定,道:“师父们这是何意?我正阳堂行医救人,向来只做善事,师父们这番打搅,可不是要坏了自己的德行!”
玄慈上前一步,正色道:“施主,我们此番前来并不为正阳堂。”
“那是为何?”赵梓嫣追问道。
玄慈回道:“你们医馆之中,可有一位白大夫?”
正阳堂一干人等听此,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赵梓嫣寻思道:“这帮和尚八成是为了八星蓝瓢而来,他们莫不是后悔了,上来讨药?还是姜姜那小妮子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将药弄了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知道白大哥就在这里。”
“白大夫?”赵梓嫣佯作疑惑状,道:“先前确实有一位白大夫,可是个把月前,他去了趟玉皇山,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们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玄慈哪里肯信,见赵梓嫣这般虚与委蛇,瞬间脸色一变,向前跨进一步,强硬道:“施主,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灵隐寺,非得捉到那人不可!”他话音未落,一众和尚便纷纷亮出棍棒,一副剑拔弩张之势。
赵梓嫣见此,便也是破罐破摔了,她冷哼一声,高声怒道:“你们灵隐寺就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么?今日我正阳堂若是任你们宰割,日后还有何颜面?!今日你们可休想再进一步!”她说着,向小厮学徒们示意一眼,众人便立马摆出一副与灵隐寺针锋相对的阵势。
玄慈见这阵仗,眼神倏地一厉,黑着脸道:“施主既然这般强硬,那老僧也没必要再隐瞒,便只能直说了,你们可知,那白某并非善类,他,乃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狐妖!”
他话音一落,正阳堂一下子炸开了锅:“什么?!”“白大夫是妖怪?!”“怎么可能?!”“我说我怎么觉得他怪怪的呢!”“怪不得我好像之前看他周身放出异光,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赵梓嫣脑子倏地一嗡,愣了片刻,却又立马摇了摇脑袋,厉声道:“你们休要血口喷人,白大夫悬壶济世,怎么会是妖?!”
玄慈冷哼一声,道:“你道那断魂兰是什么毒?那可是只有妖才会中的毒!不然这杭州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他中了这毒?”
赵梓嫣一个冷颤,心道:“这毒确实古怪,先前那些进山的人,不过是被红蜈蚣咬了,却从未有人像他这般。那日清净宫气势汹汹地来搜人,莫不也是为了捉妖?!还有,那断魂兰的解法乃是姜姜从清净宫藏书阁中所见,既是清净宫中之物,那么那书八成是和妖魔鬼怪有关……”
“可是……”赵梓嫣仍是不敢相信。
“大小姐,您可不能不顾大家的性命啊!”“是啊,大小姐,灵隐寺的师父们不会说谎,您可不能置大伙儿于险境啊!”“大小姐!!那可是杀人如麻的妖怪啊!!”“大小姐,老爷让您守好正阳堂,您可不能不顾他的遗志啊!”正阳堂众人听到玄慈的话,竟瞬间纷纷倒戈,倒也不能怪他们忘恩负义,只是人遇到妖,总归是害怕的,生死面前,又有几人可以做到毫无私心呢?
赵梓嫣看着惊慌失色的众人,想到父亲临终之托,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了,她喜欢白山山不假,但这一刻,恐惧已远远大过了喜欢。她顿时只觉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幸得旁人扶住,这才站稳。良久,她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缓缓让出道来,然后,默不作声地朝着内院一指,任众僧一窝蜂地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