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录音室呆了一天，上由纪子终于体验了曾经的听说——音乐人一旦忙起来时根本不记得时间的。所以当他们走出录音室的时候，天上的满月都已经亮得发白了。
吃过一天内唯一的一顿饭，享受着初春的风迎面的感觉，上由纪子在小左太一的护送下走在回家的路上。从来没有感觉过午夜的风如此清新，从来没有觉得夜路也会这样让人安心。当然，如果身边的小左太一能不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那么一切就更完美了。
终于，小左太一的欲言说了出来，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急急地问道：“纪子，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愿意包装你出唱片，但有条件交易，你愿不愿意接受？”
终于问出来了啊。虽然在录音室的时候她就有预感，但当他真的问出口的时候，她还是感觉被伤害了。上由纪子慢慢扬起尖尖的下巴，大眼悠悠地盯着小左太一，直到他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神时才说道：“什么样的交易呢？你想听到的又是什么样的答案呢？”她当然知道今天在录音室里制作人山下的眼神太露骨了，她当然也看到了当山下要她的电话时他难看的表情，但——难道在他的眼里她真的就是那样的人吗。
“我……”小左太一沉吟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支唔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呵！”上由纪子冷笑，这一刻她看他的表情好像又回到最初的样子，她说：“如果不是你带我去录音室的话，可能我还接触不到那么有名气的制作人，你放心，如果真的他给我机会，如果我真的成功了，我会感谢你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左太一猛地抬起头，眼里闪动的不是迷茫而是不可谅解，“你真的要那样作贱自己？”
“这和作贱没什么关系吧？”上由纪子撇了撇唇，“我想，同样的话不需要我再N次强调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在你们看来理所当然的事在我这里却是非常高不可攀的。你们可以放弃很多机会，可是我不行，我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我的生活，你不理解。”
“为什么你总要这么说，为什么你总是要把我拒于千里之外。我们是朋友吧？你应该信任我的。”
上由纪子突然好想大笑，“说什么朋友朋友的，你成熟一点吧，大街上随便抓个人你就要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去怜悯吗？你是不是真的幼稚到把谁都可以当朋友？”他为什么就不能体谅她的心情而总是自说自话。
“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小左太一的话音刚落，上由纪子便直觉地反击了。
“纪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你可以和其他女孩子一样过你想要的生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每天都是笑着的……”
“小左太一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现在说得像是要把我当成宠物一样，但是我现在告诉你，我可以是任何人的宠物，唯一不可能是你的。”说到这，上由纪子上前狠狠推了小左太一一把，他的身体重重击在了冰冷的墙面上。“为什么总是有你这样高傲的人存在，以为每个人的生活都可以那么幸福尽人意吗？我告诉你，所谓的我的梦想就是要站在最高的舞台上。我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像你说得打扮成那个样子，更不可能像你的那些朋友那样参加什么社团或者把打工只当成一种玩票性质，活了十九年，我甚至不能像那些落后国家来的留学生一样在业余时间打工只为了赚钱买奢侈品，你明白吗，小左太一，你的话伤害了我，让我更加看清我们之间的差距，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呵，以后，别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你只会让我想到自己的卑微，只是如此而已。”是他挑开了她心头的伤，她不想面对的，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可是为什么他要一次次提醒她她只是活在这个世界的底层而已。
看着上由纪子有些竭斯底里的表情，看着她在流泪时仍然扬起的尖巧下巴，小左太一什么也顾不得了，冲上前一把搂住了她，那么用力，似要把瘦弱娇小的她揉进骨子里一般，“纪子，不要这样说，都是我的错，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上由纪子用力地挣扎着，当她脱离他的怀抱时终于又喊了出来，“放过我吧，好吗？求求你放过我吧？求你了。为什么你会出现，为什么你要打扰我的生活，为什么连你也要以救世主的姿态强行想要介入我的生活，为什么？！”说到最后，上由纪子的背已经抵在了另一侧的墙壁上，她的身子慢慢下滑直至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泪水里有着绝望，她低低地说：“滚出我的生活，我求你了，滚！”
她又一次说了这个字，难道看到他她真的会有痛恨的感觉吗？小左太一僵着身子看着伏身而哭的她，眼里的水气渐渐模糊了视线。而她一直反复地说着那个字，“滚……”。
……
“纪子将来一定会是个大明星。”睡梦中的上由纪子仿佛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当她向光慢慢靠近的时候，一身红裙的妈妈突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上由纪子看着妈妈挡在了一个男人面前，一声枪响，站在另一个暗处的上由纪子拼命地喊着“危险！危险！”可是妈妈还是倒在了那个男人的怀里。上由纪子拼了命地跑，梦中的两个她同时奔到妈妈面前，十一岁时候的她和十九岁的她。梦中的画面一转，妈妈躺在阴冷的太平间内，她好像还能听到妈妈说：“纪子将来一定会是个大明星。”
猛然坐起身子，一身冷汗的上由纪子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凌晨三点，天还未亮，但她却再也无法入睡了，梦中的画面就像昨日重现一般，想起妈妈就会让她觉得更加卑微和难堪，她是妈妈的骄傲，妈妈也曾是她的骄傲，可是，当最后一次相见，知道的消息却是那样的不堪。从来不知道爸爸是谁的上由纪子竟然忘了妈妈也是一个女人，更无法想象妈妈在给别人做情人来养她。她不想也从未要走过妈妈的老路，可是，为什么现实总是那么残忍。
小左太一的话还在耳边，是不是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觉得女人必须靠身体才能活下去？她偏不，她会成功，但她要用自己的实力。
走下床推开窗，上由纪子望着窗外低矮的建筑，有一点火光忽明忽暗，上由纪子想要关上窗，但她的手只是停在空中，呆呆地注视着楼下那个靠在破旧篮球架上的身影。
“傻瓜！”在她同样用言语伤害了他后，他还是坚持送她回家，而现在，竟然仍守在楼下。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她也曾渴望是个公主，也曾幻想过有男生为她在楼下守上一夜，但如果那个人是小左太一，她不需要。她不需要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只要一个安稳的普通的生活，但这一切，是身为左帮未来接班人的小左太一不能给她的。
看着楼下的那个人又一次燃起了一根烟，上由纪子终于关上了窗，既然无法再入眠，就靠在窗边吧，看着那个人背影，还可以让她假想着感动。
已经三天没有见面了，想要说的抱歉一直未能当面说出，这是小左太一的一个心结。今天刚刚从大阪参加活动回来的小左太一便匆匆赶到上由纪子家的楼下，在人多的地方他说不出道歉，所以，他只能守在这个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直到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一天一夜未合眼的小左太一才揉了揉困倦的眼，“啊，新的一天啦，好，新的开始，等睡够了一定要和她说对不起。”
站起身，小左太一拍了拍生锈的篮球架留在衣上的印迹，有些自嘲地说道：“兄弟，我们都很可怜啊。”
突然有车子的声音传来，小左太一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色房车，熟悉的感觉让他第一反应便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他隐匿在了转角处，没想到却看到了让他想不到的一幕——上由纪子从车上走下来，身上还穿着礼服，单薄的白纱根本无法替她驱走清晨的薄凉。车上下来的男人为她披上自己的西装，而那男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小左太一觉得这个世界荒唐得可笑，兜兜转转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冰冷的指尖渐渐握紧成拳，看着上由纪子略带疲累的回首对父亲浅笑，那眸里的光彩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指甲渐渐陷入掌心，生生地痛提醒着他一个事实，他如此的嫉妒只是因为他对她动了感情，而这感情是她不屑的，她的不屑并不如她所说的高尚，只是，只是她的目标更高而已。
开始生出微微地恨。在上由纪子一个人走到家门口准备开门时，便被盛怒中的小左太一按住了大门。上由纪子吓了一跳，在看清来人后长长出了口气，莫名地放下心来。可是小左太一周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让她很快便打了个冷颤，看着小左太一扬起唇角，痞痞的笑容里还有着讽刺，上由纪子知道，他看到了！
“把自己说得很伟大，原来只是想做我的继母而已啊。”小左太一的声音里都是冷得让人发寒的恨意。“你所说的要让一个人难堪就是这个吧？怎么？我老爸不肯娶你？”
上由纪子僵住了，她抬起头看着小左太一，冷冷地说道：“滚开！”
“哈！除了这个字，你还会对我说别的吗？我是看错你了，还以为你不一样，原来，也只是人尽可夫而已。”
上由纪子垂下头，吸气，呼气，当年妈妈被很多人这样说，为此她哭过，也有一个少年抱住她给她安慰，但现在一个人的她已经成熟了，她可以很好地面对任何嘲讽。心却那样痛，痛到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击他了。
“说什么要靠自己，说什么和我不是一个世界，原来你只是怕我而已，怕我不允许你进我家的门上我父亲的床而已。”
“够了吗？”上由纪子冷冷地扬眉，冷冷地问。
“没够！”小左太一还真的没完没了了，“我爸老了，将来的一切都是我的，取悦他不如取悦我来得更实际一些。”
“就说你很幼稚，就说你只是如此而已，靠老爸给的东西你有什么可炫耀的？口口声声说不要的东西现在终于说实话了吧？”上由纪子冷笑，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她拧动钥匙打开家门，用行动告诉小左太一可以走了。
没想到的是她的话完全激怒了他，小左太一吼道：“对，就算用我老爸给我的又怎样，反正你都会屈服。”说完，他抱起了她，向屋内走去。
大门狠狠关合的声音惊吓到了上由纪子，她知道，他真的怒了。“放开我，放我下来，放开我，你要干什么？”上由纪子被抛进单人床，铁质的简易床咯得她身体一阵强痛。
小左太一慢慢地向她走来，这个时候的他竟然优雅得像个王子，一粒一粒解开衬衫的扣子，直到露出结实的胸肌，他才开口，“男人和女人，你说能干什么？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到底是成熟还是幼稚。”
还说不幼稚。如果不是气氛不允许，上由纪子真想笑出来，这个白痴竟然这么说。
他的身子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才想起反抗，手脚并用对他又踢又打，推不开结实的他只好换作牙咬，小左太一红着眼拉开她的手，动作出奇地温柔，“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他说着吻住了她的劲部，再辗转到她尖细的下巴。
很多往事的片断袭卷进大脑，一个女孩很早出来闯荡便没少受过这样的屈辱，但这一次上由纪子并不觉得恶心，只是这一切发生的不是时候。慌乱中上由纪子摸到了床头柜上的物体，忘了是什么东西了，出于自保，她本能地将那个东西击向小左太一的头部。
刹那间，温热粘稠的液体伴着腥气滴在了她的脸上，颈上，透过她身上单薄的礼服贴在了她胸口的位置。上由纪子呆了，小左太一也呆了，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血还在流，一滴一滴变成一缕一缕，上由纪子翻身坐起推开小左太一，小左太一被推倒在床下，他抬起手抚着头部的伤口，摊开掌心看着腥红的液体，然后，他笑了，“傻瓜，我在做什么啊……你打得对，打得好。”晃着身子站起来，小左太一侧过脸不让她看到自己的伤口，低着头他说道：“本来是想和你说对不起的，现在你更不会原谅我了吧？”说完，他走出了上由纪子的家。
听着他刚刚失落的语气，看着他离开时失落的背影，上由纪子忍不住大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