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跨国大项目对于黎氏来讲，至关重要，黎相宇绝对不会亲自到深圳。
他知道煎熬，但不知道这么煎熬。
离别的早晨，上飞机的刹那，下飞机的刹那，进宾馆的刹那，都是满满的不安。
那种不安，不仅仅是对艾沫惜的想念，还有某种他说不出来的无法掌控的恐惧。
如果是平时，黎相宇就算出差再忙，哪怕是上次去澳洲，他和艾沫惜每天都要通好几个电话，还要在电话里讨论时差，再安排时间上网视频。
这才是正常的。
但今天，除了中午听说艾沫惜去找祝慧星吃饭之后，就再没打通过艾沫惜的电话。
他猜测她可能去了金晶湖，那里常常信号不好，要不就开会设了静音。只是，他心里很清楚，这是在自欺欺人。他打电话去问了，没有人见过艾总监。
最近打不通艾沫惜的电话，已不是第一次。
每一次，她都受了伤；每一次，都是邢季风陪在身边。
黎相宇猛地扯了扯领带，没听清王丽雅等人说什么。他脸色沉得可怕，吓得众人都不敢再开口。
黎相宇站起身，呼出一口气：“你们继续，这个项目王丽雅从头到尾最熟悉，你来负责。”
王丽雅答应一声，知道黎大总裁又在为艾总监伤神。
黎相宇走出会议室，到了露台上，又继续拨打电话，仍是无人接。
他朝会议室里喊一声：“谁有烟？”立刻有人给他递上，然后用打火机替他点燃。
黎相宇再次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的露台上，盯着指间明灭的烟。他浅浅地吸了一口，便将烟圈吐了出来。
他平时很少抽烟，只是有时加夜班，会偶尔来几支。艾沫惜不喜欢烟味，所以后来那偶尔也不曾得见了。
今夜，慌乱，无助，情绪糟糕至极点。他的沫沫到底干什么去了？
明天要跟欧洲某集团的巨头见面。国内公司中，黎氏涉猎这个行业最晚。黎相宇接任总裁位置后力排众议，投资了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力，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但是，黎氏绝不是这个行业里最出色的，不知道对方如何就挑中了他们公司作为合作对象。
当然，目前只是意向。所以得谈。
黎相宇给祝慧星拨了电话。
彼时，祝慧星正在将刘妈做好的饭菜，给胃口忽然变好的黎华庭吃。
这时，黎相宇才知道，老黎又进过急救室，而艾沫惜风风火火也赶到了医院，刚走不久。
他心中释然，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婆婆妈妈的男人了？
他的沫沫一定又回去炖汤了，再不然就是太累，电话没电。总之没接他电话，一定有万分妥当的理由。
他放下心来，紧绷的面部线条渐渐柔和，还跟祝慧星调侃了几句深圳的天气，又在电话里和老黎说了一会儿话。
祝慧星几次三番想跟黎相宇说沫沫和邢季风在一起，却终究没能出口。
她不愿枉作小人，也许那正好就是碰上的朋友。
不做情人，也可以做朋友。现在已经不是他们那个年代，情人做不成，便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沫沫的为人，祝慧星一直是放心的。
最终她也没说出什么，免得徒增了儿子的烦恼。
后来她还微微地笑，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像儿子那样人品优异，长相出众的男人，一个女生若是爱上了，还能看得上别的谁呢？
当然，她承认，邢季风确实优秀，各方面都优秀，否则当初她也不会乱点鸳鸯谱。
但爱情这东西，尤其是女人，也许是有的女人，只要真爱了一个男人，就绝不会再爱上另一个男人……之如她……她觉得沫沫也应该是这种女孩。
黎相宇最后再拨打了一次艾沫惜的电话，还是无人接。他笑起来，自言自语：“坏家伙，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我一不在家，你就后院起火。回家就结婚，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他蓦地焕发了光彩，重新走进会议室：“到哪里了？继续。”
众人见黎大总裁脸色不似刚才比锅底还黑，心中均知定是纯美总裁助理将这位帅哥哄好了。
艾沫惜一觉睡到天亮，头重重的，看着自己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心知定是邢季风将她打包弄回来。
她去洗了个澡，水流冲刷着头发身体，渐渐忆起了昨夜的疯狂。
那感觉好爽，像是回归了自我。也许还借酒撒了点疯。
她更清晰地忆起了昨夜跟黎华庭说的话，决绝而高亢。
退无可退。已经逼上绝路，所以她回归本真。
她想，她的骨子里，应该有着某种疯狂和野性。只因黎家的恩惠，她压抑了多年。
昨夜，她竟然享受那种肆意。
对黎华庭说话，不是歇斯底里，而是肆无忌惮。
其实，她终是只白眼狼。别人养育了她多年，最后，她说话多么决绝。
俗话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她都做了些什么？
白眼狼！
她笑了，在水中笑了。白眼狼，又怎样？从此山水不相逢了。
再见了，竹马小情郎！
再见了，青梅小姑娘！
艾沫惜觉得沐浴的时候想问题是最好的事情，反正也看不出到底是哭还是没哭。水和泪混合，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泪？
她不要再过这种日子。
阳光，多么灿烂。她朝浴室天窗外的天空看去，云卷云舒。
她一脸朝气下楼，看见邢季风一边皱着眉头看电脑，一边打电话。
她听到最后几句：“公关部的人都在干什么，立刻把有关的照片新闻全部都去掉。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
艾沫惜很好奇，便蹦着过去坐到了他的身边。
那时，邢季风想要关上电脑已经来不及了。图片太大，一下子就映入了艾沫惜的眼帘。
艾沫惜阻止他要关电脑的手：“我看看……”
题目是，纯美总裁助理与两大总裁不得不说的故事。
有图，有箭头，有真相。
一张很大的照片，艾沫惜被邢季风抱在怀里，背景是“零点”酒吧。
邢季风眼底有着淡淡的忧色：“小艾，其实这张图是被剪辑过的。你看，昨日我扶你出来的时候，另一边扶你的是司机安森……但照片只有一半。”
“邢季风，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是我害你声誉受损。”艾沫惜的手指不断敲着桌子：“你说，这种照片，会害你公司股价下跌么？”
邢季风笑笑，这姑娘考虑问题总是奇怪：“不会。”
“那这照片会耽误你谈恋爱吃饭么？”艾沫惜眨着眼睛问。
“不会。”邢季风仍旧浅笑。
“那，这照片会让你心情不好么？”艾沫惜站起身，不再看网页，伸了个懒腰。
“我心情很好，坏姑娘，你要做什么？”邢季风也站起来，对小郑做个手势，表示可以开饭了。
艾沫惜耸耸肩：“既然你心情好，我也心情好，那干嘛要删掉？”
邢季风顿时明白这姑娘要干什么了：“你想清楚了？”
艾沫惜点点头，眸光有一刹那的灰暗，却很快就情绪高昂：“我饿了，郑哥，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小郑受宠若惊地细述一遍，邢季风转过身，给公关部去了个电话：“照片不用管了，不要推波助澜，采取放任态度即可。”
老板有权朝令夕改，公关部松了一大口气。
中饭吃得很舒服。
艾沫惜晒着太阳，边吃边聊。精致的碟碗，精致的食物，还有压抑许久，骤然一切就要尘埃落定的畅快，和苍凉。
“小艾，”邢季风把最后一块牛排吃进嘴里：“非要用这种方法？”
艾沫惜沉默了半响：“邢季风，我觉得对你很不公平，如果这样会带给你困扰……”
“你明知我不是在说我。”邢季风淡泊的声音，很平静。
艾沫惜笑嘻嘻的：“邢季风，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餐好吃的。然后，我就可以自由地闯荡江湖去了，哈哈哈……想想就开心得要死了。”
她是真的在笑，一脸明媚，掩盖了眸底的悲伤。
邢季风放下刀叉：“没良心的小姑娘，听你这话，好像过河要拆桥啊？”
“嘻嘻，邢季风，难道你还能当我一辈子的大树不成？”艾沫惜也吃完了，用纸巾擦拭嘴角。
邢季风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一辈子的大树，为她遮风挡雨，这是他的梦想。
如果可以，他很愿意。
艾沫惜的眼中有着和平日不一样的光彩：“我只想靠我自己，看看可以过成什么样子？邢季风，别可怜我，从今以后，我希望没有谁是用可怜的眼光看我。”
她表达得如此完整，拒绝彰显得理直气壮。谁有理由阻止一个女孩追求全新的生活？
邢季风淡去心底某一刻轻微的失落，微笑道：“坏姑娘，闯荡江湖的时候，麻烦你偶尔想起一下我。比如再去什么酒吧唱歌的时候，打个电话，我也可以去凑凑热闹。”
“嗯，不了！”艾沫惜摆摆手：“那种气氛不适合你，你太优雅了。我觉得你在那种烟酒混杂的地方很遭罪，其实，我也不会再去。”
她的思路无比清晰，接下来要干什么，要怎么生活，似乎早就想好了。
邢季风默默地看着她一脸的光彩，这样的小艾，多好。只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
没有黎相宇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