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朝,天启三年,初夏。
骤雨初歇,天空放晴,熙熙攘攘的行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朱雀大街又恢复了大雨之前的热闹喧嚣。
车轮碾过路面的积水,停在了潘楼之前,小婢女携了一位头戴帷帽的小姐从马车上下来,匆匆进了潘楼。
躲在街角身着便服的两个小太监却看得清清楚楚,蹑手捏脚地跟了进去,不多一会其中一个小太监出来,一路小跑来至小巷中的马车前。
“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她?抱在一起啦?”车中女子询问之声有三分惊讶,两分犹疑,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回长公主的话,奴才看的真真的,确是三公主无疑,一进门就……,奴才都没法说”那小太监阴阳怪气地说着,声音却婉转阴柔极是好听,顿了一顿又道,
“小全子现下就盯在门外呢,只不过那男人一直背对着门窗,奴才并没看清楚容貌”小太监言语之中甚觉惋惜
“哼,管那男人是谁,过了今日本宫倒要看看谁还会上赶着娶她!”
车中女子艳红如血的嘴唇微扬,勾出一抹讥讽与不屑,
“去潘楼!”红唇微启吐出的声音却冰冷入骨。
车马离了小巷稳稳向潘楼驶去。
潘楼乃是皇城邺都里最大的一间酒楼,上下七层,大小阁子有百余间,说书,听曲,吟诗,射覆,达官显贵往来如织,终日喧嚣。
长公主轩玥瑶刚至潘楼就扫视了一圈,瞥见了守在二楼门外的小全子,轩玥摇心中了然,便假意邀请几位官眷贵妇一同品茶,那几位官眷夫人求之不得赶忙贴了上来,簇拥着长公主轩玥瑶上了二楼,极尽阿谀奉承之态。
那长公主年岁还不满十九,容貌也算秀丽却生生被锦衣华服,珠翠琳琅,浓妆厚粉压得没了生气,只剩下气派和威仪,虽是邀请了夫人们喝茶却只顾自己往前走,她如今只关心三公主与男人私会之事,连场面上的话也没有心思多说。
“小的给长公主和几位夫人单独留着一间极好的雅阁呢,公主夫人们这边请”
潘楼掌事的蔡掌柜殷勤地陪着笑脸引着路,额头早已沁出一层密密的汗来,达官显贵他自然是见得多了,但像长公主这般刁钻跋扈难伺候还数头一份的。
跟在公主身边的秋菊狠狠瞪了潘掌柜一眼道,
“啰嗦什么,公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轮得到你来安排”说着便把蔡掌柜挤到一边。
还守在门口的小全子与秋菊对了个眼色,
“公主,这间雅间最是幽静呢”秋菊对公主低声道
“不错,就这吧”
得了长公主授意,秋菊便上前推门,推了几次并未打开便放开了嗓子叫嚷道,
“谁在里面,还不赶紧出来拜见长公主”尖细的声音里满是傲慢。
“里面的人赶紧出来”
“再不出来,我可要撞门啦”
秋菊叫嚷了几番也不见里面有动静,就果然撞起门来。
蔡掌柜心中叫苦不迭,心中抱怨,面上却更显殷勤,
“长公主息怒,秋菊姑姑息怒,定是里面的人吃醉了酒睡着了,我替他给诸位贵人赔罪了,不如去闲云阁,那里比这里还幽静呢”蔡掌柜弯着腰仰着脖,笑起来五官都快要挤到了一起,活像一只刚出炉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可秋菊并几个大宫女并不理睬他,楞是撞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冲进屋里的刹那之间,众人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从窗户一跃而下,再要去看,窗下却是行人匆匆,茫茫人海,再也找寻不到了。
回过头来那雅间之中只剩一个女子,只见那女子一袭兰色织锦长裙曳地,黑发如墨只用兰花白玉簪轻挽如意髻,未着粉黛却眉目如画,冰肌玉骨,清丽胜仙。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大顺朝的三公主,当今少帝的同胞姐姐轩瑾瑜。
长公主轩玥摇大喜过望,
今日一早,府里的小婢女匆匆来报说是看到了三公主与玉竹两个人过玉清观而不入反到转头去了朱雀大街,轩玥摇心中生疑便派两个机灵的小太监跟着看查,却没想到能抓住轩瑾瑜这样大的丑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轩瑾瑜,你,你,你竟然在这里私会男人,皇家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长公主得意的表情一闪而过,代替的则是亲人恨铁不成刚痛心疾首的无奈表情。
三公主轩瑾瑜看了看长公主,又看了看惊讶不已的众人,反倒是不喜不悲平静如常,理了理衣服盈盈一笑
“皇姐干嘛这样大的火气,我这里刚沏了上好的雨前龙井正好给皇姐败败火气”瑾瑜笑着让座,笑起来的瑾瑜更是顾盼流转,艳若桃李,这巧笑盼兮的风姿落在长公主轩玥瑶眼中却甚至刺目,对瑾瑜的厌恶更加了两分,
“你别跟我装糊涂,你当大家都是瞎子不成,刚刚从这里跳下去的男人是谁?”轩玥摇指着窗户,抬高了声调怒目质问。捉奸拿双,虽然没有拿到奸夫,众人却都看到了那男人的背影,定要把这件事钉死,让轩瑾瑜永远在京城抬不起头来。
轩瑾瑜冷下脸来,将手中的团扇捏紧,压低了声音道“皇姐,你不觉得自己太多事了吗?”
长公被轩瑾瑜不咸不淡的态度气个半死,也顾不得颜面体统高声叫嚷起来,
“你自己做下这样的事请,如今被撞破了,反倒怪本宫多事,我看你就和你娘一样,都是下贱胚子上不得台面!”
三公主轩瑾瑜的生母魏氏是医女出身,比普通宫女高贵不了多少,可谁不知道,如今少帝轩云祁与轩瑾瑜一母同胞,少帝轩云祁继位之后就尊已逝的母妃魏氏为德崇皇太妃,轩玥摇当众这样辱骂皇帝生母,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话一出口,轩玥摇当然也知道失言了,这样的话若是在过去自己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哪还用看别人的脸色,可如今毕竟换了天地,论谁也没有想到皇位会落在出身低微年龄又小的四皇子轩云祁身上。
瑾瑜骤然冷下脸来,怒道“你虽然是先皇后的嫡女,可也不能随意毁谤皇帝生母!这难道就是先皇后教出来的规矩?”
“你别东拉西扯,现在是在说你的事情,那个男人到底是谁?”轩玥瑶忙岔开话题,仍是揪住瑾瑜的把柄不放。
“怎么,咱们大顺朝鼎鼎有名的三公主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主?”轩玥瑶步步紧逼,不肯放松。
“啊~,我知道了,定是那个男人不愿娶你,你才不敢说出来的,哈哈哈哈”轩玥摇嘲讽的嗤笑出声。
瑾瑜似乎是被她激怒了猛然间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好啊,那我就告诉你他是谁,他就是燕世子萧重楼!”
“今生今世,他非我不娶!我俩情投意合,早已心心相印!”瑾瑜说得信誓旦旦,情真意切。
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众人都被这番言论惊掉了下巴,但惊得不是三公主与男人在樊楼私会定情,而是这个男人竟然是萧重楼!
“看!”众人寻声向瑾瑜手中看去,
“这就是他给我的信物”瑾瑜举着一块青绿的玉佩,上面赫然刻着萧重楼的名讳。
“哈哈哈,你说什么?你要嫁给萧重楼!,哈哈哈哈”轩玥摇觉得自己听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笑话,自己没有选到中意的驸马,没想到她轩瑾瑜的眼光更差!
萧重楼虽然人不在京城,盛名却传遍京城,他是异姓王侯燕王的世子,也是权贵公子中最大的纨绔,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尤其是一个嫖字最甚,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简直逛遍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勾栏瓦舍。
如今更是不得了,不但诱骗了三公主,还把三公主迷的神魂颠倒。
果然啊,萧重楼果然是萧重楼!
可这三公主轩瑾瑜明明就快要与晋王大公子拓跋琰定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