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除夕夜。
没有心情砥砺打潮剑的王积善，不停的在正堂内走来走去，嫁衣女鬼亲手烧制的一桌子好菜也没心情去吃，只是不停的望向大院，似是在等什么人的到来。
马谡面对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先是朝嫁衣女鬼递去了一个很赞赏的眼神，拿起竹箸，审视一桌子的酒菜。
玉露团、见风消、白龙臛、乳酿鱼、西江料、通花软牛肠.......还有多达三四种的酒水。
来回看了一圈，马谡夹起了嫁衣女鬼最是拿手的清凉臛碎，这道菜烧制起来耗费的工序颇为复杂。
首先要去青山溪水边逮一只果子狸，必须是不到一年没有完全长成的幼狸，还得是活的，不能用弓箭射死。
这一点对于嫁衣女鬼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嫁衣女鬼担忧城隍大人忌讳自己是个女鬼，只能是与夫君商量了一下，由王翃捉来了这只果子狸。
接下来要给果子狸灌酒，用的全是上好稻米酿的清酒，放上半天，等到稻米酒气浸润到果子狸的肉里，要用最快的速度杀死，清洗干净，放进陶罐里面，小火慢炖。
果子狸熬的羹，熬出厚实胶结，就可以出锅了。
放凉成团，切成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透明薄片食用，浇上一层姜汁、茱萸、高槐叶等秘制的酱料，极其鲜美。
嫁衣女鬼活着的时候，这道菜每逢过年是有荣幸端上主桌的，那些族老们的小孙子总是眼巴巴的盯着清凉臛碎。
玩性很大的小孙子们，直到祖父用竹箸夹来的一片放在嘴里，这才甜甜的喊上一句大父，然后向外跑去，去看大街上的各种百戏伎人表演。
王积善的鼻子早就被清凉臛碎的香气勾走了，但是王平出去征剿那几个大猫小猫三两只的杂兵，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实在没胃口。
他要是还没进入石龛境，王积善还不担心，以王平的境界又是蜀汉小五虎之首，还给关二爷当过马夫，收拾那几个胡夷杂碎还不是手到擒来，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吱呀——”
等了大半夜，几乎要从大年三十等到新年初一的王积善，终于听见了后门被推开的声音，赶紧向院子里看去。
王平安然无恙的走了过来。
进入挂着汉人先祖禹王画卷的正堂，王平抱拳行礼，王积善摆了摆手：“行了，别这么客气了，赶紧给咱们的老祖宗禹王上炷香，然后过来吃饭。”
汉人重祖宗，每逢盛大节日首先要祭祀祖宗先辈，要是没有这些祖宗先辈披荆斩棘的为华夏子民开辟一条条生路，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要不是三五皇帝之一的大禹，治理了水患，整个华夏还是一片汪洋，甭说吃上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了，就是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事。
现在国子监专门有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经学家，整天挑史书里的毛病，贬古崇今，说大禹治水纯属杜撰。
这种连自己祖宗都不认的行为，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位年轻气盛的士子差点拔出横刀和他们拼命。
胆敢污蔑华夏的老祖宗，老子就送你下去，好好的跟老祖宗们说道说道，看看有没有这回事。
好在王平不知道，要是知晓了这件事，就算他再是老持沉重，怕是比见到了大汉子民做了胡夷的奴才还要怒不可遏，一定会找个机会宰了这些所谓的经学家。
这顿年夜饭吃的是不错，王积善甚至要求了让嫁衣女鬼一起坐下来吃饭，虽说大唐女子的地位因为武则天变的比以前高了不少。
但是还没到在这种场合能与一家之主坐在一起吃饭的地步，不过要是一家几口坐在一起吃饭就另当别论了，是可以坐在一起的。
这种盛大场合，除非是诰命夫人，不然的话只能是坐在偏堂吃饭。
酒菜是不错，渐渐的王积善也与马谡王平两人一样，有些味同嚼蜡了，偌大的一个大堂，只有他们三人，冷冷清清。
想家了。
嫁衣女鬼在偏堂里吃饭，吃着吃着更是小声啜泣起来，不久前，她回家看了一次父母，仅仅过去了十二年，以父母的身子骨应该是还健在。
谁曾想，嫁衣女鬼去世以后，母亲忧虑成疾很快病逝了，白发人送黑发的父亲，在接连失去唯一的女儿和妻子以后，也溘然长逝了。
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只剩下了半死不活的嫁衣女鬼一鬼，平时还好，过年肯定是会思念双亲。
王积善是何等的耳目聪颖，很快听见了偏堂里的哭声，放下了竹箸。
马谡也是放下了竹箸，轻摇羽扇，满脸笑意。
只有王平一人还在那闷头吃喝，一碗酒，一块肉，看起来很是酣畅淋漓。
不再吃饭的王积善，拿出了那本县志，翻开其中一页，找到了记述富态老人所在的那几行字。
好在富态老人家世还算不错，有资格进入县志，要不然王积善就得另想办法了：“幼平，拿些香火钱给本官。”
勤俭持家的马谡这一回不知道怎么那么大方，爽快的拿出了一百多枚开元钱，就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一样。
王积善接过香火钱，扔进了县志里面，嘴里含着一枚沾了一点香灰的开元钱，渐渐陷入了沉睡。
此时的富态老人早就喝多了，正躺在马车里从长房主家往自己家赶去，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城隍庙里。
“王承业！”
这时富态老人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顺着声音看去，富态老人赶紧跪了下来。
只见一位俊美汉子身穿绯色宗彝袍，手握上方宝剑，脚踩白底黑靴子，端坐在神龛上，浑身上下透露着说不出的威严。
城隍爷显灵了。
“你可知道，为何这段日子以来，家里福运不断。”
富态老人赶忙扣头：“小老儿不知。”
“不知！”
富态老人头如捣蒜，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小老儿确实不知。”
“平息**，得到主家赏识，请来春牛，这些事未免太巧了，全部碰在了一起。”
富态老人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赶忙请示道：“还请城隍爷明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