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她究竟是谁？”拉诺德·卡里乌斯多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胡乱闯入会场，但到现在为止依旧全须全尾站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的女魅魔：“我实在不敢相信那个至高宰相会对此忍气吞声，哪怕她是魅魔一族的族长！”
“魅魔一族只是个没什么影响力的小族群，不足为虑，但她可不仅仅是魅魔的族长，还是魔界最强女战士——哦，她已经打败了你那个堂哥，所以现在是魔界最强战士了，儿子，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跳出去想发个言差点被卫兵叉出去，而她一路打进来反而屁事没有！”
“若她跟你一样只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女族长，那要对付她可实在是太简单了，欧泽鲁克我们都杀了，还差她一个？她的诉求可是取缔所有的风俗街，你想想看这要坏了多少人的财路？不说别人，你那几个暴脾气的叔叔就饶不了她，在魔界四处树敌的人可都是活不长的。”
“若她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女战士，那也很好对付，个人战斗力强悍又如何，还能强的过咱们家的北方银翼骑士团？还能强的过加利利手里的那支秘密部队？她不是喜欢到处挑战强者么，那随便寻个由头约她去个荒郊野岭杀了也就杀了。”
“但她两者都是，兼而有之，这就非常难办了。”加兰德特使面容沉稳，似是分析，似是指导：“虽然所有人私底下都不再把《联合法案》放在眼里，但作为我们魔界的最高法典，在明面上还是很有约束力的，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因为《联合法案》的存在，在上千年的时光里，我们惧魔族逃过了许多次血腥内耗和随之而来的灭族危机。”
“《联合法案》规定签署法案的各族族长都拥有除叛国以外罪名的豁免权，即便最高的刑罚也不过是罢黜和永久拘禁——当然像欧泽鲁克那样死于意外就是另一码事了。”
“也就是说，我们虽然可以让这位魅魔族族长像前代魔王那样死于意外，但她毕竟是现在魔界最强的战士，若是办事不利导致意外中出现了偏差……”
“没错，无论是我们惧魔族，还是看起来已经大权在握的炎魔族，都承担不起破坏《联合法案》这样的罪责，毕竟我们一族的实力再强，难道还能强的过整个魔界的联合？如果事情败露，那些小族群人人自危之下，那个破坏法案的出头鸟还有活路？”
“再说了，就算我们有办法用叛国罪毫无负担的将魅魔一族整个抹杀，但若是给这位女族长逃出去了……”加兰德特使捏了捏自己的山羊胡：“你觉得你的堂哥能随时守在你的身旁么？”
拉诺德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现在是魔界最强的战士，未来也可能是防不胜防的恐怖复仇者。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会有人敢冒这种风险，哪怕是那位威势一日胜过一日的至高宰相也是一样。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即便是这位宰相也对魅魔族长如此容忍了，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哼，也不知道这位女族长是像她表现出来的一样莽撞，还是故意使用这两层身份的保险捞取政治资本。”加兰德特使鼻孔里喷气道：“如果是前者，那自然不足为虑，她想解放她的族人，但她的诉求碍着太多人的事了，只用台面上的手段注定无法解决。如果是后者，那她未来必将成为我们惧魔族的大敌——拉诺德，你知道么，哪怕她的口号是那么的不切实际，但目前为止已经取得了很多太太小姐，甚至不少贵族继承人的支持。”
“这我倒是明白，父亲。”拉诺德回道：“贵妇们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找女人，小姐们不愿意外来的野种有机会分润自己未来的财产，而继承人们更不用说——话说，父亲，您应该不会瞒着我和母亲去风俗街吧？”
“你安心吧，我又不是你那几个到处留种的叔叔。”加兰德特使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再说我就算要做，也不会去风俗街那种下等人才会去的地方，倒是你，我听说你才来魔王城不久，就已经交了不少‘好朋友’了？”
“请您放心！父亲，这都是必……必要的交际！”拉诺德顿时有些紧张。
“哼，希望如此。”加兰德特使转过头，不再看自己那聪明儿子的窘态：“还是来听听我们的魔王陛下有何高见吧。”
……
“我当然知道，这些风俗街区是我们魔界税收的一处来源，是军费的支柱，也是很多家庭的经济来源，贵人们的投资，轻易取缔不得，否则很容易引起动荡。”里奥先安抚了一下台下群情激奋的贵族们，接着瞥了眼一旁的女魅魔莉莉姆——对方就这么冷冷地盯着他，反正也不可能更生气了。
“当然，诸位也知道，《联合法案》中也规定了签署法案的各族所正当拥有的基本权利，其中便包括了人身安全一条。”里奥转向女魅魔，接着问到：“莉莉姆族长，你是否确认你的族人在风俗街的正当营业中遭受过非法的人身侵害？”
“受没受害你去外面的风俗街看看不就知道了。”女魅魔冷冷地回应：“近的很，同这里就隔着六条街。”
尽管被讽刺了，但里奥丝毫不以为意。
“那诸位觉得呢？是否有人要对此提出反对意见？”
台下反对的贵族们纷纷闭嘴，这个时候跳出来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且不说里奥抬出了《联合法案》这杆大旗，就自家开的风俗街里面什么鸟德行，他们会不知道？
“没人否定，那也就是肯定了？既然这样的话，似乎取缔风俗街是完全合情合理合法的事情啊！”里奥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拉长了音调，见台下有人似乎已经急了眼，于是大喘气似的话锋一转：“但我们都知道，发现问题很简单，分析和处理问题却很难，风俗街的问题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轻飘飘一个‘取缔’就能够解决的，莉莉姆族长，你说是不是？”
即便心里再不满，但看到台下这么多人都在反对，这位莉莉姆族长也不得不点头赞同。
“我们这个新魔王，有点意思。”加兰德特使仍旧捻着他的山羊胡：“诺瓦教授以前同我说，一个人所受的教育决定了他的前半生，我过去接触过的许多人都证明了这个观点的正确——我真的很难相信，一个混吃等死那么多年的废物点心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说他这么多年混吃等死都是装出来的？”拉诺德问。
“你当我们惧魔族和他们炎魔族的情报系统是吃干饭的么？王位继承人那么多，既然选了他，那他当然是货真价实‘百里挑一’的废物点心，所以我怀疑在他的背后，可能有高人指点，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个加利利……”
“我觉得不至于吧……哪可能有那么多的阴谋……”拉诺德听着自己老爹的分析，多少有些难以置信：“现实又不是那些吟游诗人的英雄故事……”
“现实往往比英雄故事更离奇。”加兰德特使不再理他的儿子，而是自语道：“不管事实如何，我有必要通知诺瓦教授加紧获取这位新魔王的信任，而且就算是加利利的阴谋，从现阶段来看，让魔王稍微挣脱他的掌控，对我族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他抬起头，在会场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很快发现了另一个和他正在做相同事情的视线。
“拉诺德，一会我不方便出手，但我们的新盟友显然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加兰德特使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一会不管魔王说什么，只要是有利于我们的行动，你都跳出去表示支持，会有人和你一起的。”
他在儿子的肩膀上使了使劲：“为了我族的利益，好好干！”
“是的，父亲。”
……
里奥见台下的贵族和台上的莉莉姆都陷入了沉思，又瞥了眼加利利，发现这位至高宰相摸着栏杆扶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己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虽然这个切入点多少有些微妙，但切入点就是切入点——这将是自己获取自由的第一步！
他又看了看台下，刚刚有个临时跳出来的惧魔族青年和自己唱双簧捅了加利利一刀，这证明台下应该会有不少愿意帮助自己的临时盟友。
只要自己能展现出一个不甘傀儡的魔王所应有的“价值”。
里奥深吸了一口气。
“但我们都知道，哪怕是做一件最微小的事情，都应该有一个好的开始。”
“我是魔王，而魔王则是魔界的表率，有些事情，如果我不带头，又怎么能奢望别人去做呢？就好像取缔风俗街这件事，就我所知，魔王城的风俗街正是我们魔王一族的族产，忽视自己的过错而去严格要求别人，这种丑陋的事情我魔王里奥干不出来！”
“取缔风俗街的事情自然急不来，但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一个试点，有一个带头人。”里奥顿了顿：“因此我提议，这件事不如就从我名下的产业，魔王城的风俗街开始，由我亲自着手，在得到一个大家都能满意的完美方案后再推广执行——不知宰相阁下，还有诸位意下如何啊？”
深红色的高大男子自宴会开始以来头一次将视线转向自己的魔王陛下。
里奥同样微笑地直视着他，不偏不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