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天边的斜阳如火烧一般,映得灰色的水泥地都是温暖热烈的橙红色。大楼前里一片寂静,一片树影中渐渐出现了一道被拉长的人影。
余晏泽走出行政楼,就远远看到了大树下站得笔挺的男人,忍不住一笑,一边向那身影走去,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
“老狐狸,报告在这儿,给。”
相许贤沉默着接过报告,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翻看。余晏泽也不再多说什么,站到一旁靠着粗壮的树干,慵懒地从风衣兜里掏出一只烟,慢条斯理地用火柴点燃。
过了许久,相许贤合起报告,递还给余晏泽。
“你不该带他们下去的。”
“你觉得这群孩子在经历过一次之后会放弃探究真相的机会吗?与其让他们自己去冒险,还不如在我眼皮子底下,好歹我还能护个周全。”
“抱歉,如果我能提前知道,我就能……”
“行了,你也不能怎么样,你不知道,但灵务局知道啊,不也是默许我们就这么进去了嘛,你这个的道歉我可当不起。”
余晏泽迅速打断相许贤的话,轻轻甩甩手,烟头就化成了细小的黑色微粒消失了。
“至少我和你们一起下去,孩子们也安全些。”
“放心吧,他们都没事儿。你要真一起下去了,反而束缚我们,这几个学生很有潜力,我们的形式风格可不是你们灵务局。对了,这件事儿怎么瞒得过你?堂堂灵务安全部部长,程序上也绕不过你去啊?”
“呵,一个部长的公章罢了,暗司可不需要。”相许贤一向是严肃端正的,此刻难得无奈丧气,指了指天,懒散地摇摇头。
“和多年前那件事儿有关吗?”
“不知道,目前为止看不出什么关联。但是灵力空间可以预见不会只有这一处,可以肯定灵务局对此肯定会有大动作。你牵涉进来无所谓,只是那几个孩子肯定一时要被监控了,灵务局只是个开始,后面的,还有暗司。”
“你这都是猜测,况且就算是真的牵涉其中,他们也不小了,未来的路都该他们自己走,我们最多只能把路铺平一些。”
“是啊,漫漫长路,哪有坦途。”
“没错!难得你那么感性,我们去老酒馆喝一杯,怎么样?我请客,庆祝一下‘教科书’罕有的人生感悟。”
余晏泽一个公文包就招呼上目光望向校园大道远处的相许贤,突然的袭击饶是相许贤,也踉跄了一下。相许贤清清嗓子借此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稳住身形,又恢复到教科书式的严谨,礼节十足地拒绝了余晏泽的邀约。
“余校长,我建议你也别去了,最好尽快将报告送到灵务局,我们最近为了你这乱来的行为应该要一直加班了。对了,我已经警告过吴学钦了,灵务局不会有相关今天会面对你的不良汇报,有些小麻烦能免就免吧,我们最近也怪忙的。”
暮色中路上的人影被摇曳的树影模糊了,空中回荡着余晏泽放浪形骸的笑声。
***
与此同时,北京市中心的一处胡同片区正是居民们来来往往最热闹的时候,处处弥漫着市井生活的烟火气和人气儿。
下班的青年们或是推着自行车、小电驴在古旧的胡同里穿梭,或是步履匆匆地向外跑去;已经有吃好饭的人家敞着院儿门,精气神儿十足的大爷大妈们或是坐在树下摇着蒲扇下象棋,或是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前话家常;一群孩子邀约着游戏,肆意地在胡同里嬉戏,时不时有几个孩子背着书包或者乐器不甘不愿地跟着父母离开,一脸艳羡地看着玩耍的小伙伴与自己擦身而过……
熙熙攘攘的胡同片区中央,一处栽种着繁茂古银杏树的小院儿却很好的做到了闹中取静,来来往往的人声、车声都被完美得隔离开来,丝毫听不到什么喧闹声,只有风摇树动、雀起鸟鸣和偶尔走过的行人的脚步声。
院落下方一个巨大八边形迷宫深处的一间房间内,也如同地上的小院儿一般安静。
房间布置得非常简洁精致,中央是切割精细的小型水晶吊灯,灯下一张巨大的翡木圆桌,桌上一个花纹繁复、透亮璀璨却款式老派的水晶花瓶,稍有些不和谐的是,里面有些任性地插着一只未经修剪盛开的向日葵。
整个房间唯一声源来自于圆桌前唯一落座的女孩,是的,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安然从容地坐在这间虽然精致却风格复古的房间里,她的面前则笔直站立了四个西装革履精英模样的中年男人。女孩明显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场景在常人看来有多别扭,就像是那一只精致的老式花瓶中野蛮盛开的向日葵。
伴随着缓慢的纸张翻页声,女孩合上了一份牛皮纸文件夹,带着微笑抬起头看向前面一排男人,开口是甜美沁人的清脆萝莉音。
“这件事的后续发展以后兑泽司会主要跟进,尤其是针对灵附校长和那几个学生的后续调查。具体的指令,我们会和其他几司进行内部商讨之后通知灵务局。几位辛苦了,之后的补充材料希望也能尽快送到。”
话音刚落,一直紧闭的华丽木门就自动打开了,四个男人恭敬地向端坐桌旁的女孩鞠了一躬,迅速有序地走出房间,待最后一个人刚踏出房门后,房门如感应一般立刻合上,利落的关门声吓了还没迈出下一步的男人一跳。
男人愣了一下,急急追上前面的同事,他是第一次来暗司办事儿,生怕惹了什么麻烦。不一会儿走道上就传来了几声小心翼翼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这个小姑娘还真年轻,暗司也有这么小的负责人?看起来还没有成年吧?”
“你可别瞎说,她可是兑泽司的司首,你别看人家长得小,可是真的厉害,你没看人家一个人见我们四个大男人,一点儿不落下风,你可恭敬着点儿。”
“可是,听说震雷司那位是个特别威严的老先生,这才像暗司八司司首啊,这小姑娘年纪那么小,长得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也是像我女儿一样,你们怎么习惯的?”
“你还真不害臊,像你女儿。暗司是哪里?讲实力,论资历的地方!越是看起来年轻的实力越不容小觑。而且灵体的年龄不过是数字罢了,我们啊,估摸着这位司首是这个。”
男人旁边三个同事和他普及八卦,说到这儿三人默契地齐齐比了个大拇指,男人顿时领悟,长大了嘴,一脸惊讶。
“长生灵体?!那小姑娘……真的假的啊……”
“难说,十有八九。”
“所以啊,你别张口闭口的小姑娘,司首,司首!记住了吗?”
这边是渐渐远去的八卦声,而房间内女孩安静地盯着花瓶里的向日葵,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发呆。
“向生,看来今天来了个新人呢,他们这些新人第一次见我就不能换点有创意的评论嘛,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小姐,需不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房间里竟然还有一个男人存在,隐在房间角落的阴影处,方才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没事儿,不是有人在教他了嘛,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向生一会儿你把这东西备份以后送到震雷司,之前灵务局来找过先生,让祁生和先生说一声过来一趟,之前的一些情况我需要了解得更清楚一点。”
“是,小姐。”
“嗯,对了,你再帮我去取一下关于灵附校长余晏泽我们这里有的人事资料,那几个学生的也一并送过来吧。行了,你去吧,我在休息室等你。”
“好的,小姐。”
男人走出阴影,向女孩点点头,拿上资料准备离开,就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女孩低低的呢喃,仿佛在询问他,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你说,这次这条路能不能走通?”
他停顿了片刻,身后再没有传来什么声音,便知女孩并不需要得到他的回应,关门离开了。
女孩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一停一动,依然看着那只未经修剪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