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酒肆的木门被人推开,一个有些瘦削的蓝眸青年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往酒肆里看了几眼,似乎找到了目标。于是他迈步走向酒肆的角落,“咣”地在一张桌子边坐下,拿起桌上的一坛酒仰头就喝。
“这一坛要三个银币,喝完记得给钱哦。”他来之前一直霸着这张桌子的独孤雪抬手叩了叩桌面提醒他,“做人还是要讲原则的对吧,幻影?”
幻影豪饮了一大口之后放下酒坛,扭头盯着面颊绯红的独孤雪,以及她有些失焦的双眼,挑了挑一侧的眉毛:“你,喝了多少啊?”
独孤雪拿起另一坛酒咕咚咕咚喝完,放下酒坛后认真地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比出一个“四”的手势:“七坛。”
“醉得不轻啊……”幻影摇了摇头,“喂,我可找了你快一天了。还记得你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的么?”
“当然,找人,通过那个人再找这个人。不过,在那之前还要先找一个人。”独孤雪用手指在空中划来划去,忽然她猛地前扑上来,两手抓住了幻影的肩膀,使劲地摇晃,“喂喂喂!你表弟呢?找到没找到没?”
“停停停!”幻影连忙拨开她的双手,心说这丫头怎么回事,喝了这么多酒没晕算好的了,竟然还有多余的精力在这里发酒疯?
不过,在这次重逢之前,他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们还只有十几岁而已。幻影自然不会知道独孤雪喝完酒会是什么样子。
一晃,竟然已经过了快十年了么?幻影的心里没来由地出现一声感慨。
等他回过神来时,独孤雪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已经近在眼前:“喂,说啊。他到底找到没?”
幻影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后移,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找,找到了。”
“嘻嘻,早说嘛。”独孤雪嫣然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幻影的右脸:“这样子幻影哥哥就少了一件烦恼,真是太好啦!”
幻影现在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们俩小时候虽说也一起玩,但大部分的时间是冤家,就是属于隔几天就得吵上一架,从口角到械斗、谁也不服谁的那种。之后幻影离开独孤家,两人快十年没有见面,直到最近才重逢,但也是仅限于合作关系,毕竟都长大了。
可是……独孤雪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他们从前一块儿玩的时候那样……这家店上的是什么鬼酒,莫非还能在心智层面上返老还童?
“要不,我带你到外面吹吹风、清醒一下?”幻影说着站起身来。
“真的可以带我一起出去吗?好啊好啊!幻影哥哥你说去哪就去哪!”独孤雪兴奋地叫了起来,起身一把抱住了幻影的胳膊,顺势把脑袋搭在了幻影的肩上。
被她的喊声吸引了目光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有的微微一笑,有的甚至朝幻影竖起了大拇指——而幻影则是满头黑线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感觉要么是自己疯了,要么就是独孤雪和这间酒肆里的人都疯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让这个发酒疯的丫头清醒过来再说吧。
这么想着,他立刻找店家结了帐,拉着独孤雪离开了这里——当然,他也没忘了独孤雪的那把佩剑。
过了一会儿,城内的一处高楼顶上,幻影和独孤雪并排而坐,一同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在微凉夜风的吹拂下,独孤雪的酒意似乎消退了不少,也不挨着幻影了,而是稍微隔开了一些距离,双臂环抱着自己的双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眼帘低垂。
“我的剑呢?”她似乎才记起来她的佩剑,扭头四顾寻找。
“这儿。”幻影伸手把那把长剑递了过去,忽然,他的视线停在了剑柄铭刻的花纹上,“这是,霜寒剑?”
“嗯,羡慕吧?”独孤雪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接过剑来轻轻伸手抚摸,神色忽然变得黯然,“这把剑,是父亲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了。”
幻影心中微微一动:“独孤……叔叔,走了?”
“不是,是失踪了。”独孤雪有些倔强地道,“只是暂时找不到而已。我会一直找下去的。”
“哦……”幻影挠了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信息量实在有点大……他对现在独孤家的情况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又想到重逢时他和独孤雪斗嘴时说的话,不免有些愧疚的感觉。
“其实,很累。”独孤雪忽然说道,“我都快不记得找了多久了。老实说,我都快相信他其实已经死了……直到我听一个人告诉我,墨笔知道父亲的事情。我才又满怀希望地再次开始寻找……可是……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她说着说着低下了头,眼角渗出的泪珠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透亮。
幻影一下子傻了,刚才发酒疯这会儿又哭得这么伤心,这丫头怎么回事?
“不过,还是要继续找的对吧?”独孤雪抬手擦去泪水,“从南门出去是吧?我会一路找下去的。哦对了,之前见面还是跟你斗嘴的事就抱歉了,老毛病改不了,不过说句实话,还是挺希望我们能和睦相处的,毕竟……除去父亲,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
说着,她抓着佩剑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行了,那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哦,一路顺风……”幻影只能弱弱地来了这么一句。
独孤雪忽然扭头俯视他,同时轻轻咬住了下唇,神色有些怪异。
“嗯,你加油……祝你早日找到父……”
“笨蛋。”
就在幻影还在一边说这一句客套话一边想下一句客套话时,独孤雪扔下一句“笨蛋”后便迅速离开,敏捷地融入黑夜中。
夜风忽然刮得强了些,幻影的额发被吹得摇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