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用了。”她轻睨着方管家,眼神有些淡漠。黎昊川原本想扭头离去,但在听到她那句话时,顿着,背影有些森冷。
转过头来,那刀凿般的五官在昏黄色的灯光下棱角分明,隐约氤氲着冷然。琥铂色的瞳孔摄紧这个女子,不带一丝的妥协。凌以霜脑海里忆着苏桓的那一番话,凭借着残余的一点勇气,走上前,仰起头。
“用完就丢,这是你的原则?”她的双唇十分薄,有些抖着问。
黎昊川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昨晚禽兽大发地……要了她。眼里的深沉逐渐沉淀,层层思绪涌上,继而一句话抹杀所有:
“不过是个你情我愿的交易,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
只是他当然知道,她是处子之身;他当然知道,这场欢爱里何止是短暂的欢愉,而是深陷痛苦,无法自拔的爱恋情深!
凌以霜吸了吸鼻子,咬着下唇问:“你对所有女人都是你情我愿的?”
“不是!”一句话,脱口而出。只是在下一刻,他却冷眼瞧着沙发上她的手提袋,不语地大步上前,捞起了它。继而,在她诧异也紧张的眸光里,拉起自己的手,将自己拖到黎园外!
疼。手腕上传来一阵疼。
那双剪水秋瞳里的害怕隐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的不解与委屈……终于身子一轻,再环顾四周已经是繁星下寂静的黎园出口。凌以霜眨了眨眸子,身上其实好酸好痛。原本今日已经心神不宁,直想着昨夜那疯狂难以启齿的事,身心真的是累着了。
没有说话,只是呆愣地看着她。头发凌乱,思绪飘忽。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离开这里!”黎昊川一扬手,重重地甩开了她的玉手,语气陌生且冷然。
如同赶牛赶羊,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神里夹杂着不该有的情绪,此刻在明朗的月光下悉数暴露。
“凌以霜!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离开这里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他倏地吼着,瞳孔剧缩,愤怒也淡漠。
如此绝然的话,也只有他说得出口。
可偏偏他说的,是“选择”两个字。选择权,在于她的手上……
眼眸委屈地闪着泪光,在黎昊川转身之时,无意识地抓紧他的衣角。力道这样地大,他的脚步顿了顿,挺直的背脊僵得有些森冷。
可,就是这一碰触,成全了那藕断丝连。就是那一刻,让彼此都依恋这个温度……
一丝难耐的痛苦飘在他的眉宇间,他背着她,眼神凝成了一个点。
“凌以霜,不要自讨苦吃。再这样下去,对你自己没有好处!”黎昊川终于没有办法伪装对她的淡漠,带着少见的挣扎在警告她。
心的确是有两把反差极大的声音响起:想她留下,又担心她真的会留下。
凌以霜心里一咯噔,她知道,怎么不知道?可小手就是死死握着他的衣角,压根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知道……”委屈的语气,带着一点哭腔。其实她一点都没变,两年的时间不过是把她自我保护的外壳磨亮而已,丝毫没有影响那纯澈的心灵。
黎昊川听到她委屈的声音,多日来潜藏的情绪终于迸发得彻底。
转身,反握她的玉手,狠狠地把她圈入怀里。那双大手不带一丝空隙地将她柔软的躯体贴近自己火热的胸膛,要让她与自己合为一体!
“为什么不走!凌以霜!为什么要留下来!”
他泄愤地加紧手上的力量,感受到怀里人的微微颤抖。她哭了,好无助地哭了……黎昊川的眼神即痛苦也无奈,却又释然而欢喜。凌以霜这个笨蛋!
凌以霜被他抱得生疼,失而复得的心情却团团涌起。
小手也胡乱地抓着他的背,不知道该说什么。哭着将粉粉的拳锤在他的后背,生气他的绝情,生气他的淡漠,更生气他的无奈。
黎昊川的衬衫顿时湿了一大片,都是她生气的泪水……
“坏人!黎昊川,你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她喃喃的哭声在胸口处响起,猛地敲打着心口那个位置。原来,认识她近乎五年,没有一次不被她的泪水折服。
黎昊川无奈也心疼宠溺地反握她的手,紧紧握着,似乎想一次过回忆以着她带给他的温度、温柔和怦然心动。
“别哭了。”
他俯首,吻着她的面颊,诱哄道。为什么,她的泪水总是这样大颗大颗,像掉不完似地?
凌以霜不语地低低抽泣,半晌才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不稍片刻,就掉入他深情如水的琥铂色漩涡里。眼前的他,英姿飒飒,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柔情,在月光的点缀下,愈加梦幻。
“今晚,留下来。”
那菲薄的唇线开启,一手捧着她的脸颊,低语道。
她安静地抬头,一手擦拭着泪水。一脸无辜与纯澈,黎昊川无奈地将她抱了起来直接往屋内走去。那被晾着的手提袋安静地受着月光的洗礼,这一刻,光线都柔和了。
就这样任由她抱着,凌以霜觉得一天下来的空虚顿都被他填满了。心,有些紧张,也有些释然。甚至,点点幸福的光晕在双颊上散开来。
黎园的下人眼见二人和好如初,只是私下讪笑,倒也不便说些什么……个个笑眯眯也眼睁睁地目送着自家少爷柔情地抱着少夫人上楼。那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深情。
凌以霜刚被放在那宽大的床上,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赌气地别过头。
那个动作熟悉极了。以前在英国下雪天的时候,每当他担心她,拒绝带她出去时,就这样涨红了一张脸。那粉嘟嘟的模样从来没有变过,却每一次都让他愈加地疼爱。
黎昊川的心尖漾起了非一般的悸动,走过去,轻轻地拿捏着她的手掌。
温柔低颤的嗓音响起:“做什么,嘟着一张嘴?”
“你不跟我说实话……”凌以霜倒也直言不讳,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想起两年前,他说的那句:我们,分手吧……到今天还是觉得痛彻心扉。
黎昊川只感觉心中一凉,坐在了床沿。带电的大掌覆上她凝白的肌肤,一种曼妙得无法形容的触感即刻触及全身。天知道,在法庭上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他就有多眷恋这样近距离的触碰。
“我说……”他神色认真地看紧她,看着她竟一时有些沧桑的感觉。两年……漫长得他本具备的耐心都消磨殆尽了……
“和你分手,不是因为昕柔怀孕。我一早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他顿了顿,再试探地看了看凌以霜,发现她的线条有些缓和,才继续道:
“在巴黎机场遇到的那些人不是恐怖分子,而是龙啸虎的一帮人。也是戴耀宗的意思。”
凌以霜的世界顿时一片黑暗,感觉有些昏。却死死咬着下唇,害怕地看着他。
“当时意识到了危险,所以不能让你呆在身边,你明白吗?”
黎昊川眼神一闪烁,覆上她的肩头,温柔道:“任震的事是我做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做的,但我没骗你。我说过我不是坏人,霜儿,我从来没有骗你……龙啸虎向来以走私军械横霸江湖,三派里一派是任震的东龙;戴耀宗的犬虎;还有我父亲的万啸。”
“我父亲现在卧病在床,唯一的心愿就是将龙啸虎击得粉碎。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法律解决的……如今组织里最为猖狂的就属犬虎。当初毁了任震,不过是为了争取叔伯们的信任,继而打击犬虎而已。我从来……根本……没有想过掌控龙啸虎……”
今日的他,卸下了一身的骄傲与冷漠,将所有的事实和盘托出。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计划会对一个女人解释得如此详细。或许,只是为了她一个信任的眼神,只是为了让她开心一些些。
凌以霜的眸子睁得极大,忽闪忽闪,看不出什么情绪。
看着她此般模样,黎昊川倒是没有了底。对她能不能相信自己的事,兀自觉得信心全无。或许自己曾经伤得她太重……
他收敛思绪,垂下那褶褶生辉的琥铂色眸子,手上缓缓地……放开了她的手……
那倨傲的身子站了起来,望向万家灯火。不知为何,凌以霜的眼里有些干涩,突然觉得那个背影好孤独,好凄寂。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放你走。你要么走得远远地……不然……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一辈子都不会!”
背着他,沉沉的嗓音在稀薄的空气中铿锵响起。她的心,有种钻心的疼……
那双脚落了地,静悄悄的。其实走出房门,抑或走向他,不过是一线之差。黎昊川没有发觉自己的心此刻有多么彷徨,心跳过分加速,甚至在害怕着她的决定,害怕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
蓦地,尾指被紧握着……
男人心坎最柔软的地方漾起了阵阵涟漪。那硕大的身子一僵,被握着的尾指有些抖。他该知道,凌以霜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内心该有多勇敢。
再也欺瞒不了自己,也压不下那个明明处在爆发边缘的情绪,黎昊川反握着她的手,紧紧地将她拉入怀里。那患得患失的动作让她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发觉,黎昊川表面是神,其实内心也会渴望温暖、害怕孤寂。
“不要离开……不想再这样僵持下去了,累了。”
将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沉重的思绪一并地投在这个拥抱里。此刻,脑海里顿萌起了天荒地老的念头……
“是你将我推开的……”凌以霜的语气还是少不了酸意,只是双手已经诚实地攀附上他的背。多想在这一刻,抚平他眉宇间的担忧,与怅然。
“我这不是在保护你吗?你笨!”黎昊川抽出自己的视线,双手攀上她绯红的双颊,如同一朵朵初开的海棠。
凌以霜眼睛忽闪忽闪的,眼泪已经逐渐停止了。或许太多的幸福遮盖了先前的失落与空虚。她突然想起什么,放开他的手,认真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救了我,就是和戴耀宗为敌了。”
她可没忘记,黎昊川当初出庭给假口供,就是顺水推舟卖给了戴耀宗一个人情。目的不过是让他放松戒备,为以后更为轻易打倒他而已。然而,她的无知,她的天真,她可笑的正义与黑白论却硬生生地将黎昊川的计划化为泡汤。
想到这里,就有些丧气地垂头。
黎昊川浅笑地感受着她的关心,吻上她的额头道:“今晚,不想说这个。”
只想这样抱着,然后睡了,最好……永远都不要睁开双眼。
凌以霜有些担忧地收起情绪,但在他犀利的眸子下,还是悉数败露。他敲了敲那脑袋瓜,语气里有警告也有不悦:
“我从来不让身边的女人为我烦心。你只要乖乖呆在我身边就好。”
如此一说,倒是自信满满。凌以霜终于略抬眸,释然地点点头。任由那铁臂将自己圈得紧紧的,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在今夜那么美妙地荡漾在心湖。
“在想什么?”黎昊川吻了吻她的发间,问。
她早被他抱着躺在床上,小脸尽是笑意……
“没有想什么。”
“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黎昊川的脸突然紧绷起来,拉起她的小脸,对上慌乱的眼神。
“什么故意的?”凌以霜极其无辜地看着他,双眸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故意和我这么生疏。故意嚷我叫黎总!”那么陌生的称呼,也只有她,能面不改色地叫出来。
凌以霜脸上暗了暗,有些思绪在脑海里隐隐流动,终于一扯嘴角咕哝道:
“你在黑,我在白。自然是这样叫……”
“凌以霜!”话音未落,他就绷着一张脸,琥铂色的眸子冒出警告的红灯。手无奈也用力地抓着她的下巴,点着,用着一点力,想要堵着她口无遮拦的小嘴。
“再跟我说你的黑白主义,我立刻把你丢出去!”
他解释也解释过了,她就是故意要气他。小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改得了。黎昊川直接扳过她的身子,让她原本窝在胸膛里的剪水秋瞳直直地看着他的……很纯澈,一点杂质都没有……
“你该死的为什么要念法律?”
话语间,有些懊恼。
凌以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他无奈的眼神,也一抿唇道:“就是专制服你这种游走灰色地带的人。”
黎昊川也浅浅一笑,点着她的酒窝,一挑眉道:“你成功了。”
说完,就俯下身,冰凉的双瓣覆上她的。昨晚,是带着悲戚的冲动与克制不了的欲。望,今个儿只是很单纯、很青涩的一个吻。像要在俩人的唇齿间寻找几年前,那怦然心动的感觉。初恋,如同朵朵羞涩的花蕊。绽放成红花时,毕经风雨,属于他们的感情,如今已是这样地灿烂。
即使,或许,很短暂……
却还是绽放得美丽,绽放得妖娆、惊艳。
灵堂。
一切寂静得可怕。只有凝重的呼吸声和绵绵不绝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两个互相依偎的身影。女子瘫软着身子在他怀里细细抽泣着,浑身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唯有他的胸膛,给予她唯一的温度,也是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