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昏暗的室内。
黑昱杰
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盖着绸布的直径八米的会议桌——透过窗外昏黄的光芒,隐约可以看出桌布的颜色是接近于纯黑的墨绿色——也是黑昱杰最钟意的颜色,他右手夹着一支香烟,有些涣散的目光停在一闪一灭的烟头上,室内弥漫着袅袅香烟,如果不喜欢烟味的女孩子进入这间会议室的话,估计会皱着鼻子,手作扇子状扇一扇面前的烟气吧。
咔哒。
外部,似乎有人在拨弄房门上用来装饰的假门锁,咔哒咔哒地有些闹人。
黑昱杰扭过头,瞥了一眼想要努力引起自己注意的房门,冷冷地哼了一声,而伴随着这句“哼”,拨弄门锁的咔哒声也停止了,一分钟之后,门外电子女声突然提示可以进入的话语,吱呀——
门开了,然后室内的灯也随之被点亮,一句抱怨的话飘了进来,慵懒的声调昭示着来人的毫无干劲:
“啊~好不喜欢高科技门,忒费劲,还不如我家的大铁门,不过,这提示音的女音不错,采的谁的声音模板啊?”
“一边说着不喜欢高科技,一边还这么了解详情,心口不一啊,唯一先生。”跟在来人身后的是一个看样子很阳光的大男孩,可是这清冷的声音一出来,反倒让他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违和感,别扭中带着理所当然。
“这只是必要的了解,完全谈不上喜欢好吧,不要偷换概念哦,三字小朋友。”
被唤作唯一先生的男子淡淡一笑,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身后之人的微表情,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小徒弟微微蹙起的眉头,自我陶醉般嘿嘿干笑两声后,又自我厌恶般轻轻咋了下舌,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会议桌,上手抻出一把靠背椅,毫不可气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用劲之大仿佛要将椅子坐穿一样,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滑稽中透着霸气。
“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还没研究透,还得适度了解高科技,唉,这人活着还有什么劲,太累了呦。”把两条长腿架在会议桌上,唯一先生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
“是啊,前几天为了寄信,您可是恨不得把全市都跑一遍找邮局,最后迫不得已才选择借助网络给黑先生发了条消息,能不累吗?”被叫做三字的大男孩冷冷地说着,嘴角隐约有一抹坏笑。
“我说,你能不能别总拆我的台,你这孩子可真不如你弟弟可爱啊……”唯一先生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微微偏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三字的表情,果然,小徒弟的脸色冷了不止一点,然后唯一一巴掌捂住双眼,拇指和食指分别卡在脸的两侧,完全一副懊悔的模样。
完了,坏事了,说错话了……
“……是啊,很抱歉没有弟弟可爱,但是这次跟着您来做委托的是我不是我弟弟,谢谢。”
“啧,算了,不说这个了,来来来,老黑,你说说你找我是想干嘛,嗯……十有八九肯定没好事。”唯一左手抠着鼻孔,右手装模作样地算了算,嘴里调侃着。
“虽然我真的很想说你说错了,但是事实却是你说中了,找你来的确没好事。”黑昱杰掐灭烟头,满面愁容地转过身,还不忘长长叹了口气。
“喂喂喂,不是吧你,平时意气风发的,这是受到什么打击了,如此颓废,拜托,这都不像你了。”
看到黑昱杰的神情,唯一明显被吓了一跳,架在桌子上的腿也被迅速放了下来,后背猛地挺直,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那么会算,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吗?”黑昱杰苦笑一下,再次叹了口气。
“好家伙,你再叹气,运气可都要跑没了啊老兄,我再怎么能掐会算,也只是知道你几时找我,又不会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又不是神仙……难不成?”唯一轻轻皱眉,仿佛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严肃,脸色也变得阴沉了几分。
“你看,你果然还是猜到了,就是那个你刚刚说的难不成。”黑昱杰坐到靠背椅上,将整个后背都贴在椅背上面,好像在寻找什么安全感。
唯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盯着身后站得笔直的三字瞧了一大会儿,就在要把三字惹毛的瞬间,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收回了逡巡的视线,而这个行为反倒让三字更加地火冒三丈,可碍于在黑昱杰面前不合适出手揍人,他的表情可谓是十分精彩。
“造孽呦,造孽哦。啧,小孺这丫头,看着挺坚强的,还是没办法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栾家的人,你找了吗?”
“嗯,不过……你也看见了,要是能行得通的话,我也不用这么愁眉苦脸。”
“我们这群人里面就只有你不希望小孺离开虚拟世界,现在突然扭转想法,不碰一鼻子灰才怪,”
唯一再次靠在椅背上,闭住了眼,“唉,也是没办法的事,栾家人的想法,不是咱们常人瞎琢磨的玩意儿,他们不管自然是有不管的道理,你也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我怎么顺其自然,小孺现在的身体状况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差,再这样下去,我……”黑昱杰显然是被逼急了,使劲抓挠着自己的短发,这个大男人的眼眶微微泛红,说到最后居然有点哽咽。
“多长时间了?”唯一皱着眉问到。
“…明天就是一个月了。”
“上一次,小孺的精神体游离在外足足有五个月,这才一个月,你要相信她。”见黑昱杰的神情,唯一也知道这种情况只能劝一劝,总不能他自己拉下脸来去求栾家的那几个小辈想办法吧,玄学在这个时代本就是人们心照不宣的东西,如果就这样堂而皇之摆上了台面,难看的不仅是他,牵扯出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就不好收场了。
黑昱杰抬起眼皮,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唯一先生,宛如一头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心知肚明的困兽,拼尽全力尝试收起獠牙和钢爪适应本不应该适应的新环境。
“你跟我来吧,怎么也是来了一趟,空手而归也不太好。”黑昱杰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西装套在身上也晃晃悠悠的,仿佛衣服下面不是血肉而是一副没了灵魂的骨架。
唯一自然是看得出黑昱杰的疲态,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女儿操碎了心,瘦了不少,可这又如何不是咎由自取呢?
招呼了三字一下,就跟着黑昱杰出了门,也就是这一出门,让他窥见了另一个人的野心的冰山一角。
在前往监控室的途中,黑昱杰向唯一透露了黑孺至今未醒的原因,知道原因后的唯一真想一个大嘴巴子招呼在面前的男人脸上,不,一个不解气,还是左右开弓把他扇成一个大猪头才好。
“又是帝国那边主导的游戏兼职?老黑,如果我是栾家的人,也不会管你的,口口声声说为了小孺,不会让她再接触这边的世界,可你居然还是放任精神体一直不稳定的小孺加入游戏兼职,而且还是在你知情的情况下,你这就是从根本上没有扭转思想!”
“我……我只是想让她放松一下,我又不知道帝国那边的游戏兼职这么多漏洞,早知道,我就算撒泼打滚也得把小孺留下来,哪个当父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宝贝闺女少受罪。”
“你还委屈了你,都出过一次事了,提前做好准备都没有,就让小孺羊入虎口,这世界上有你这么当爸爸的吗!”唯一翻了个白眼,脸上满是鄙夷,“小孺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这样大大咧咧地把自己的宝贝闺女扔进游戏兼职这个巨坑里,你呀,干脆这样,等小孺醒过来,让她叫我爸,过继给我算了,我还没孩子呢。”
“好哇,敢情你小子惦着我闺女呢,还认你做爹,我呸,我告诉你没门!”黑昱杰一听这话,也不向前走了,索性转过身直瞪着面前这个出言不逊的混蛋道士。
“……哼,你个死女儿控,还得是得用你闺女激你才行,你现在这表情多好,瞧瞧刚才,那算什么样子,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的。”
而唯一却是一改刚才和黑昱杰斗嘴的愤怒模样,嘴角抽动着,似乎再也忍不住笑一般,两秒钟后的嘴角疯狂上扬,手臂也搭在黑昱杰的肩膀上,摆出一副好哥们的架势,还使劲拍了拍,力道大地令黑昱杰直咧嘴。
“少来,老子跟你认识多少年了,你说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老子还是能听出来的,我可明确地告诉你,少打老子宝贝闺女的主意。”
“行行行,你是老大你说的都对。”唯一低下头无奈地耸了耸肩,再抬起头的时候,前方一个靠在窗户边与人攀谈的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喂,老黑,那是谁?”
“嗯?哦,那是帝国那边的一个……额,教授,似乎是研究精神体精神力领域的有名人。”黑昱杰顺着唯一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一个正在和女助理说笑的穿着白大褂的眼镜男人。
“诶?看那样子似乎是个狠角色啊……”唯一光明正大地打量着男人,嘴角勾起一丝略带邪气的弧度,如果没看错,这家伙……似乎并不是像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啊,就算这身段,这气质让人无可挑剔,可就是这份完美愣是让唯一觉得违和感爆棚,嗯……就像是……怎么说,装的?
“你看人就没有准的时候,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一下,帝国那边应该会有人可以帮帮你这宝贝徒弟。”
“好呀,正好,我也对他有那么点兴趣。”唯一低沉一笑,眼睛深处一片淡漠。
帮他徒弟,呵,不是他看不起帝国那边的人,三字这毛病,这世界上也只有黑孺那小丫头能治得了。
“……你小子,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人家可不是那种人,收起你那猥琐的笑容,真给咱们丢脸。”
黑昱杰瞥了笑得意味不明的唯一一眼,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一点点离近了的帝国教授。
“啧,我说你想哪儿去了,我也不是那种人好吗,再说了,你怕他干嘛,你不丢脸啊,挺胸抬头,对,齐步走!”唯一吆喝着黑昱杰向前走,一张脸上已然变了表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懒散的样子,脚步却是慢了半拍,把黑昱杰让到了主位,向年轻的帝国教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