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光总是焦躁难忍,于我而言,更甚如此。
婢女四散去找寻东霖,我一个人坐在床边甚是无聊。幸好还有一个宫女被我留了下来,用以陪我解闷。
留下的宫女名唤“碧澜”,是新来的。我见她可爱,年纪且小,便将她留在我身边,陪我说话解闷。
她对我说,她因为是刚来,所以,便被指派来伺候我。我知道,她们是为了挤兑我,所以,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来伺候我。
轻轻叹了一口气,便也任由地听她继续讲下去。
我没有问她很多,因为,我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
和她很谈得来,不知觉间,就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她说她父母早早地就去了,虽说还有一个弟弟,如今却也算是天各一方了。她告诉我,本来他们姐弟两个都寄养在她二叔家,但,因其二婶凶悍,他们中只能留一个。所以,为了弟弟,她甘愿离开,后来,也是阴差阳错地被带到这里成了一个宫女,也正因为是新来,所以,被指派伺候我。
她一边说,一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掉落着。而听了她的遭遇后,我不禁有些感同身受,与亲人相分开,我也曾体会过,那种痛,虽不能言喻,却真真是噬心蛀骨。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莫再伤心。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就算我们上一秒还是陌路人,但这一秒我们已经算是知己了,至少于我看来是这样的。
我递给她丝帕,让她擦擦眼泪,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去,看了看手中的丝帕,又转眼看了看我,泪眼婆娑。
我让她用这丝帕擦一擦,她却犹犹豫豫,一直不言不语。
“你可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让你想起了那些不好的的事,惹你不开心了?若真是这样,我……”
“不,实非如此?公主此番却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怎敢用公主这贵重之物擦眼泪呢?”
我还未说完,她便打断了我说出了这句话,我一愣,心中却是更加地同情她了,于是,对她说。
“既如此,从今往后,你便与我姐妹相称,如何?”
我自认为语气已经很是平缓顺畅了,却不想她仍是如同受了惊的猫一般,倏地,跪了下去,还低着头用着打颤的语气对我说到。
“公主切莫拿奴婢说笑了,奴婢自小便是一个胆小的人,经不起玩笑。况,奴婢身份低贱,怎有幸可与公主以姐妹相称?”
说完,低着的头不禁又向下低了低。
这样的情景,我像是再哪里见过。一瞬间,突然想起,这个场景哪只是有些熟悉啊,分别就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啊!
我唯一的姐妹——清儿,不正是对我这样过的么?
我将碧澜轻轻扶起来,轻轻摩挲了摩挲她垂落的发丝,将其挽于耳后。
“放心,我既说了互为姐妹,那所说过的话,便不会反悔……”
她抬起了头,唇角动了一动,那一刻,我亦唇角不自觉地跟着动了一动。
清风明月,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清儿已经离开了,去了那个本应我去的那个地方。细细想来,愧疚感便愈发强烈,而这愧疚感越强烈,我对她的思念,就愈发地强烈。
如何才能解救她呢?是自己去承认这个谎言,让那丑如鬼刹的蛮夷放了她。还是怎么样啊?
可是,若我为清儿拆穿了这个谎言,那受伤的怕就不只是我两人了。
若这个谎言大白于天下,我的名誉,凌风的名誉,大密的名誉,都将如落叶扫尘埃地永远定格于脚下,定格于那蛮夷小国的脚下。况且,这怕又会成为一个挑起战乱的无理理由,引发两国大战。
那我此番和亲之目的,便是苦心白费了。
虽说我死不足惜,可,百姓是无辜的,这大密国成千上百的百姓是无辜的。我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他们去踏足本该与他们无半点牵扯的灾劫中呢?
不,那自然是万万不能的。
然,若不如此,我心中一片罪恶愧疚又如何能解脱呢?
难道,真的只有一死了之么?
死,固然简单。可我若真的死了?清儿的牺牲,凌风的苦心,不就也白费了?
心中一片漆黑,我的目标不觉又开始变地迷茫。
面前的碧澜,看着我沉思的脸庞,不免有些担心。她用我给她的那条丝帕,将我脸上细小的汗珠,轻轻拭去,我望了一眼她,心中五味杂陈。她对我越是这样的好,我便越是能够想起来清儿对我的付出,不觉心中越发彷徨。
我握住碧澜的手,轻轻地抽噎着。我该怎么办?有什么样的方法可以减轻我心中的罪孽,又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得到解脱?
迷路的夜,不知归乡何处?我亦如一朵飘落枯败的花,不知皈依何方?
碧澜忧忡地看着我,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虽然满脸担心,但依旧对我百般关心。
我能体会得到,那不是一个奴婢对主子的虚情假意,却是一个妹妹对姐姐的真心实意。
她就像我对她的一样,也将我深深地看成了她的姐妹。
她的遭遇有些凄苦,我能看得出来,她从之前的其乐融融,幸福美满,到如今孤苦无依,孑然一身,她的那种痛苦我能感受到。
我对她说,没有事。
为了不再让她担心,我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我问她,为什么,那些婢女这么久还不回来?是真的没找到东霖么?还是根本就没去找东霖啊!
我问她说,对那些婢女的印象如何,那些婢女是不是也经常像对待我一样地对待她。
我既然问她这个,自然不只是为了问问而已。
我觉得,既然,我已经将她当做我的妹妹了,那我自然是要对她好的。一切对她不好的事,我一定要为她解决。哪怕是付出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那些婢女若真是像对待我一样地对待她,那我是断断不会容得下她了。
因为,她们若只对我这样,我还可以简单地认为,她们觉得我贪生怕死,祸国殃民。我能体谅她们,也能原谅她们,因为,那是她们不了解我。至少证明她们的心还是干净的。
若真是只会欺负弱小,那这心自然是龌龊肮脏至极的了。
不仅仅是为了碧澜,更是为了整顿这简单的纲纪,肃一肃这早已不正的风气了。
幸而,碧澜对我说,她们这些人对她都是极好的,心肠也都不错。针对我,真的只是误会了我。
我对碧澜笑了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像一个姐姐对待妹妹一样。
我对她说:“你以后莫要再害怕,只要有姐姐一日,便不会再让旁人欺负了你去。”
她抬头,望了望我,眼神清澈,一如园中那一潭碧波荡漾的春水,惹人怜爱。
我想,若真只是这样的话,其实,也还不错的。
不经觉间,殿中的门,开了,“吱呀”的声音掺杂着风声。
我似乎不知道,我原来,已经忽略“他”很久很久了。
一如往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