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将散去各自点兵,皇甫嵩留下刘致道:“各军围攻三日三夜后,再由你开始攻城,现在辽东军只需守在军营,只等我调度!”皇甫嵩急于去查看各将点兵与携带器械等军务,无暇顾及刘致心态的些许波动。
回到军营后,便有皇甫嵩派人送来犒赏的酒肉,士卒听见营外攻城战斗正式开始,便无心喝酒吃肉,侧耳倾听些许个老卒还凭战鼓声,呐喊助威声评判着战场情况。
刘致在帐篷中听得士卒们争论不休,亢奋不已。顿觉心绪不宁,坐卧不安。便出了帐篷去找田丰闲聊,田丰刚分派各营酒肉,正独自休息,一见刘致神情恍惚便知道他来意:“子敬莫非是又有了恻隐之心?”刘致被说出心事,情绪瞬间失控,声音都在颤抖:“皇甫将军要杀尽广宗城里的人,而我也要做这屠城帮凶!”田丰勃然变色:“子敬慎言!广宗城乃黄巾贼张角经营已久老巢,早无善良之人,此举为斩草除根,并无不妥。”刘致初次见到田丰如此暴躁,惊讶的看着他。田丰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尽力缓和一下语气:“此时战事已开,稍作迟疑便会被视为畏战不前,临阵退缩。况且皇甫嵩持有节符,斩杀任何大将都无需上报!”刘致被他一说,顷刻惊出冷汗,皇甫嵩此战已是倾力而出,岂能容人坏事。不由打起精神来,田丰见状仍放心不下叮嘱道:“此时此刻万万不可心慈手软,一个广宗城与辽东相比孰重孰轻?”刘致幡然醒悟,起身给田丰施礼谢道:“若非先生提醒,险些酿成大祸。”
朦胧月光下,刘致深一脚浅一脚跟着队伍行进。很快就能望见广宗城头稀落的几点火光,队伍停止前进,开始静静潜伏着。刘致遥望城墙上,脑海里又浮现出皇甫嵩满是杀气的脸,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自己,连日在厮杀中凝聚暴虐之气,与前几日判若两人,不自觉中语气带着粗鲁霸道:“现在围攻了近三日,士卒死伤甚众,黄巾贼兵亦是如此,这胜负之数,全凭今晚辽东军一战速决。全军士卒须下死力,不得懈怠!”回想当时皇甫嵩冷酷表情和语气,刘致身体不由在夜风中一颤,忙抛开一切杂念,收拢心思,侧耳倾听皇甫嵩将发出的最后攻势的信号。
号角伴随着战鼓声骤然间响起,从这次攻城气势上看,皇甫嵩也并没有完全指望辽东军偷袭成功,而是作了两手准备。典韦在前领军,自听见远处号角声后,依然不见刘致发令出兵,便按耐不住回头来寻找他请令,刘致以为典韦早就开始引兵靠近城墙,正精神高度紧张注视城墙上,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唯恐有意外。待典韦出现在眼前,大吃了一惊,问明情况后,让刘致羞愧难当,自己现在身为主将,不下命令,属下如何能擅自做主。刘致不由自主的抬头看眼城墙上,正要对典韦下令,却见城墙上亮起数十火把,又远近不一地抛到城墙下,方圆数丈之内清晰可见。光亮转眼即逝,刘致心中暗自侥幸,冲向面露惊愕的典韦:“还得记住要在城墙上布阵厮杀,只需杀散防守黄巾贼兵即可,现在出兵!”这是与田丰商议过的战法,因对广宗城内路况不熟,只有千余人贸然杀向各个城门,对战四面八方之敌,损失必将惨重。而城墙上的黄巾士卒多用弓弩远距离武器,专注防御城下进攻,对突如其来近战,应该是措不及防。主要是独战一面敌军,损伤要小得很,这是刘致打得小算盘。至于开城门和剿灭城内黄巾军,都就交给皇甫嵩,刘致不愿再参与其中。
时间像凝固了一般漫长,刘致对城下每次发出轻微声响,异常敏感不断皱着眉头。掐算时间已到,刘致抬头看向城头,片刻后传过来沉闷敲击与砍杀声,一声尖利叫喊:“有汉军攻城!”便让原本寂静城墙上变得嘈杂,火光也渐渐多了起来。刘致长出一口气,过度紧张显得发白的脸色,也慢慢恢复红润,身体却犹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上。
刘致被周仓扯拉着赶到城墙下,依稀听见典韦在出墙上呼喝拼杀声,逐渐向城东移动。刘致见大功告成,心情平静下来,看着城墙边的铁梯,还是放心不下典韦,唯恐他杀得兴起,会带兵进城里厮杀。不知要留些好处与同僚,会惹得众将怨恨。便将身边百余人分作两队,一队同自己上城墙与典韦断后,余下的抬铁梯回营。
刘致一路只管同医匠们救助伤兵,也顺便了解到些黄巾军城防情况,原本北门守军亦有数千之众,无奈皇甫嵩攻城甚猛,张梁只能不停从北城抽调人补充三处伤亡,最后只剩下些老弱在此值守。
天已渐渐亮了,刘致附身望见广宗城里,火光四起,各处冒着黑烟,喝骂夹杂惨叫声不绝于耳。刘致心中五味杂陈,暗暗有些自责,稍有分神便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周仓连忙将他扶起来惋惜道:“可惜了这袍服,沾上许多血污!”刘致心神恍惚随口回道:“是再也洗不掉了!”
典韦大步流星兴冲冲迎过来,一见刘致身上有血迹,转头瞪着周仓便要发怒。刘致赶紧解释,典韦这才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周仓。“我也带兵进城里厮杀一番如何?”典韦有点意犹未尽。刘致急忙摇头:“你已占先登首功,他们连续苦斗三个日夜,也是不易。还是让给他们吧!”典韦亦是通情达理的人,也不再坚持。刘致似乎想起一事,对典韦笑道:“将所有的伤兵皆抬回营寨,能走路的也要抬上,要作出损失惨重样子!”
皇甫嵩似乎忘记了辽东军的存在,任由刘致躲在军营。在军营数日里,刘致慢慢想通了。自己对这个时代的理解,就是现在生产力低下,饥荒与瘟疫时常发生,人人自危,过得朝不保夕。而只有获取权力一条路,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士卒将士们见惯生死,自然不会珍惜他人性命。
刘致胡思乱想日子被打断了!皇甫嵩在攻破广宗城后,得知张梁死于乱军之中,便将死去的张角从坟墓里挖出斩下首级,又将万余人头尸身筑为“京观”。等忙过这段时间后,在与皇帝写奏折时才想起刘致来,便命他将在广宗城所有缴获之物并张角首级运送洛阳,自己则率军乘胜追击,径直去攻击张宝据守的下曲阳。
这去洛阳是皇甫嵩变相对刘致的奖赏。让刘致心存感激却不是得到一个美差,而是不用去面对下曲阳的熟人张宝。在洛阳等候皇甫嵩取胜,自己便可反回辽东,刘致心情一扫烦闷,舒畅多了!田丰清楚知道刘致与太平道之间的瓜葛,只是从未说破而已,见他现在如释重负神态,就将视线由车窗外移到刘致脸上:“如你所言黄巾军大势已去!子敬以后之事又如何打算?”刘致心情正佳,只当田丰与自己闲谈,顺口回道:“洛阳事了后,自然是回辽东。”田丰即已发问,未得确切回答,岂肯罢休:“回辽东后又将作何谋划?”刘致面对田丰连续追问,不由苦笑道:“还不曾想过!先生可是有所谋划。”田丰不满的冷笑一声:“看来你苦思数日,亦无所获?你若甘心偏安辽东一隅,恐怕难以如愿,也会伤了众将之心。辽东必危矣!”随即话风一转又道:“依我之见寻机取了辽西,右北平二郡,打通与中原通路。与东莱水路相互配合,才不被困死在辽东。待天下有变,方能进退自如。”刘致疑虑重重暂且应付道:“此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待返回辽东时,由此路查探一番,再行仔细商议!”刘致话已至此让田丰颇为满意,不再步步紧逼。亦拿出来经史子集,尽心为刘致讲解。
前面开路的典韦遇到情况,士卒们迅速护卫车辆。刘致探头向前望见一山,不甚高大,坐落在路边险要之处。田丰也在观察后,安慰他道:“此山不足以容有众多山贼,只是贼寇胆量甚大,敢拦截官军。”话音刚落有士卒跑来禀报:“那伙拦路的贼人头目正要与典校尉交战,却被后面来人喝住,现在言称要见将军赔罪。”刘致与田丰互相看过一眼,田丰起身道:“只当真是胆大妄为,定是贼首见实力不足,想借机脱身,区区小计也敢卖弄,且过去听听他们是如何说法!”刘致听田丰这么说好奇心顿起,也想听听这贼首如何花言巧语,便随后跟了上去。
远远看见贼首三人已然下马,身形被典韦和坐骑遮挡住了!他们身后的贼兵约有三百余人,服色杂乱无章,兵器也是五花八门。田丰冷笑道:“就这种杂兵,怎配让典校尉发起一次冲杀!”刘致也不禁摇头,装备怕是都不及黄巾士卒齐整,更像临时招集的农夫。待走到近处,能看清那三个人装扮相貌,刘致暗暗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