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小时候,从懵懵懂懂开始懂事的时候就知道,在自己家里爸爸一言九鼎,妈妈对爸爸言听计从,阡陌也一直都把爸爸当做自己心中最伟岸的英雄来膜拜。只是,后来,早在高三复读还未开始之前,在爸爸妈妈那次轰轰烈烈的打架之前,自己膜拜的这个英雄,其实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情,让自己从小膜拜的英雄,消失无踪的呢?
阡陌偏着头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对爸爸的膜拜,是从上初二的时候,消失无踪的。也是爸爸曾做过的那件在大人的世界里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爸爸伟岸的形象,在当时年仅13岁的阡陌心中,轰然倒塌。
那到底是一件什么事情呢?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阡陌还是记得。
那是一个周六,爸爸来学校找阡陌和姐姐,家里在修牛棚,阡陌的爸爸专门找了一个农用三轮车,赶在周六来集市上买砖头。那天,阡陌的爸爸在镇子上唯一的中学门口一直等着阡陌和她姐姐,等到她们都出来的时候,就招呼着姐妹两人跟着一起回家。
当看到那满满一车砖头的时候,阡陌特别开心,今天终于不用步行十几里山路走回家去了,便和姐姐就爬到砖头上坐了下来。邻村准备步行回家的孩子们,看到阡陌和姐姐坐在砖头上,都好奇地围了过来。在得知是阡陌爸爸找的拉砖头的车时,大家便都想搭顺路车回家,阡陌也热情地招呼着孩子们都坐到了农用三轮车那满满的一车砖头上。
等阡陌的爸爸采买了一些小东西回来的时候,看着如同玉米棒子插着一般,满满当当地挤着闹着坐在农用三轮车箱里砖头上的孩子们,脑袋都蒙了。
看着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邻村孩子们,再看看他们屁股下面这满满当当的一三轮车砖头,和那一个一个吊在砖头边上的孩子。阡陌的爸爸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转,便开始招呼孩子们。
“哎呀,你们都下来,赶紧下来。我们还要再去买一些东西,等东西买上了再顺道带着你们一起回去。”
听到阡陌爸爸的话,那些已经取下书包,找准位置坐好的孩子们,呼啦一下全都下来了。阡陌也赶紧拿起书包,跟着下去。就在阡陌准备跳下车的时候,爸爸猛然上来了,一把拉住了阡陌,阡陌便疑惑地坐了下来,迷惑地看了看爸爸,有看了看坐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的姐姐。
就在爸爸跳上三轮车的瞬间,那个开三轮车的同村堂叔,“刷”地一下就启动了车子。阡陌猛然转过头,看着那些被甩到后面越来越远的孩子们,脑袋“嗡”地一下,就炸开了。
阡陌的眼里,一下子就噙满泪水。
爸爸为什么要骗人?
爸爸为什么要丢下那些熟悉的孩子?
爸爸为什么一定要骗他们?
长到那么大,阡陌一向乖顺,一直都很听爸爸的话,要讲礼貌,不能偷东西,不能骗人。从来都没有骗过人的阡陌,第一次目睹爸爸,就这样硬生生地骗了她的那么多的朋友。
那天,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内心的奔溃和精神上的全部寄托,凋零无声。
那天,十三岁的阡陌很想冲着爸爸大吼,你为什么要骗人?你不想顺道带他们一起回家,你就告诉他们啊,你为什么要骗人?你为什么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去对付我的朋友?
那天,最终,阡陌还是没有勇气去质问自己从小膜拜到大的父亲。她就那样噙着泪水,坐在轰隆轰隆地跑在蜿蜒的山路上的农用三轮车箱的砖头上面,死死地盯着爸爸。看到阡陌目光光的爸爸,只是抹了一把脸,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