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宜城空气清新宜人,阳光透过道路两旁的行道树直泻而下,在地面密密麻麻的射出无数个小亮点,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下肆意飞舞。
天气微微凉。
杨羡原以为善雅跟自己摊牌后,从此以后会一蹶不振,但丁园告知蒋怡从他那打听过自己时,他再也坐不住了,那张谜一样深的脸频繁涌现脑海中,机车忽然在马路边停了下来。
杨羡怔住了……
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不过再也不是以前那样的方式。
“喂,你好,我就是。”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
“嗯嗯,再见……”
阳光暖暖地洒在脸上,额头上的汗珠如水晶般被照的玲珑剔透。蒋怡公园跑完步走去吃早餐的路上接到一个电话,在来宜城前,她远赴非洲坦桑尼亚做支教的申请获得批准,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一个心愿。这两天她也想了很多很多,不想用“情感绑架”的方式去绑住一个人的心,想通后,心里的那个死结也彻底解开了。
就让一切随缘吧……
蒋怡前脚刚迈入早餐店,店里老板娘就热情地迎了上来,“还是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笼蟹黄汤包?”
蒋怡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微笑着点点头,“嗯,是的。”
杨羡立即跟了上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蒋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十指不经意交叉在了一起。
“老板,一碗三鲜面。”
“好咧。”
杨羡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问题要问,他屏息凝视着她,一时间却不知从何开始说起。
两人就这样相互注视着对方,空气如撒了层胶水凝固了起来,片刻后,杨羡还是开口了,还是那句,“我们认识吗?”
蒋怡摇头,目光转向桌面,“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从丁园那里打听我的事情?”
这时店老板拿着个托盘笑容满面的将他俩点的早餐一一摆上了桌,“皮蛋瘦肉粥,蟹黄汤包,三鲜面,你们点的已经齐了。”店老板盯着杨羡打趣道,“今天小姑娘还带男朋友一起过来了啊。”
蒋怡浅浅一笑,喝了口皮蛋瘦肉粥,然后望着他,“可能你长的像我初恋男友。”
“……”
杨羡嘴里吃到一半的面条停住了,她的回答出乎自己的意料。
店老板听到蒋怡的话扁了扁嘴,尴尬地笑了一下,拿着托盘悄然离开。
蒋怡继续说道,“远看你们还真的挺像,近看的话出入还是很大的。”
她夹了个蟹黄汤包,一口咬了下去,还是要感谢店老板刚才打趣自己的那句话,不然真想不出用什么理由来搪塞他。
杨羡含在嘴里一半的面条吸了进去,吞下肚后看着她,“我和他哪点像,哪点又不像?”
这样问问题,答案就好编多了,蒋怡放下手中的筷子,咽下口中的汤包,两眼注视着杨羡,“从后面望去,你们的背影比较像,正面近距离观察下来,他肤色没你白,耳垂正下方有颗痣,但嘴型比你好看。”
“那他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确定,也许离开了这里,也许他已经结婚了。”
杨羡狐疑地盯着她,“只是因为这样吗?”
“嗯。”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在沉默中吃完早餐。
早餐店出来后,蒋怡就近找了个公交站,随随便便地踏上了一辆到站的公交,一路带着她从繁华的大楼到古旧的市井小街,在现代和历史的交融中穿梭着。下了公交,走在茫茫人海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上,闭眼倾听着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小城十几年日新月异的发展,连她都有一种久别的违和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母校门口———荆东小学。
从外观看,小学和十几年前对比有了翻天覆地变化,走进去发现里面的格局其实和以前也大相径庭。教学楼下一楼的小卖部曾是下课同学们最受欢迎的地方,那时候五毛钱可以买到一大包辣条,你一根我一根,有些男孩子为了馋她的几根辣条可以“委曲求全”的答应以后再不欺负她,虽然最后他们还是“食言”了,想到这里,她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走进便利店,老板正拿着手机和另外一头在视屏聊天,她一眼就能认出还是当年那个小卖部老板,只是头发比以前少了很多,其中还掺杂了许多银丝,多了几层皱纹。老板回过头,看着她,“有什么需要的吗?”
“辣条。”蒋怡脱口而出,说完后自己都想笑。给完钱,就听到手机那头传来一声,“爷爷,爷爷······我也要吃辣条······”
微笑染上嘴角,心中顿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蒋怡从便利店出来后就径直朝操场方向走去。站在操场中央,闭上眼,十几年前运动会比赛的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同学们的呐喊和加油声犹如在耳,仿佛还能清晰的听见那天杨羡抱着自己小鹿乱撞的心跳声,一切的一切犹如就发生在昨天,中午午饭铃声响起,同学们一窝蜂从教室赶了出来,蒋怡这才从遥远的记忆里走了出来。走往校门口的路上,一张熟悉又温暖的面孔迎面向她方向走来。
那是琴老师。
琴老师本名姓顾,因为学校姓顾的老师比较多,为了区分开来,所以学生和老师都以琴老师称呼她。还是以前短短的卷发,除了年纪还有发福的脸,其它变化都不太大。琴老师是教数学的,她不像别的老师那样区别对待学生,都是一视同仁。除了学习上,在生活中,遇到家庭条件比较困难的同学她都会倾囊相助。所以那时自己所有功课就属数学最好了,她也是全校公认最受欢迎的老师。
蒋怡走了上去,脸上露出久别重逢地微笑,“琴老师······”
“啊······你是······”
很显然,琴老师没认出她,呆愣在那里。
蒋怡错愕住了,“我是蒋怡啊······你曾经的学生,三年级的时候你曾经是我的班主任啊。”
教了二十多年的书,每个月隔三差五都会有好多学生来看自己,要把每个教过的学生都一一记住也是件有难度的事,再加上自己年纪也大了,不管怎么说,是曾经自己教过得学生就对了,为了避免大家都尴尬,她只能对付着说道,“哦!蒋怡,是你啊。”
“你想起我了?”
“是啊,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两人相互寒暄了几分钟,临别之际,琴老师好像想起了什么,收住了脚步,邀请蒋怡今晚去参加她的五十周岁生日,还千叮咛万嘱咐了一句,带礼物就别去。
虽说不要带礼物,但空手去参加老师生日未免也太寒碜了些,一个人解决完午饭后,蒋怡走进了一家商场,精心选了款符合琴老师这个年纪的香水。
傍晚时分,蒋怡早早来到琴老师说的饭店,大厅摆放着一个三层的蛋糕,此时来的人也已经不少,纷纷围着蛋糕在拍照,生日宴总共摆了三桌宴席,每张桌子中间的牌子上贴着家人,同事,学生的字样,蒋怡开始以为只是一个家庭生日派对,没想到还是有点规模的,既然来了哪有畏畏缩缩的道理。
“琴老师,生日快乐。”
琴老师笑着一通责备,“都说了不要带礼物的······”
最后她被安排落座在学生桌。
大概二十分钟后,来参加琴老师生日的人陆陆续续都已经落座,蒋怡发现好像就她一人带了礼物,周围的每一张脸横扫过去都是如此陌生,场面渐渐热闹起来了。两张熟悉的面孔突然映入她的眼眸,一个是杨羡,还有一个是丁园,此刻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琴老师,生日快乐,不好意思······我们这次来的有点晚。”
“没事······没事······坐下先去吃吧······”
短暂寒暄之后,他们就落座在学生桌,很快他俩就察觉到蒋怡也参加了这次生日聚餐。
丁园笑着凝视着对面蒋怡,故意提高音量,“想不到今年琴老师生日又多了一位曾经教过的学生,只是,我想在场的各位应该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蒋怡身上,经丁园提醒后,在座的各位才发现今年确实多了一张生面孔。
蒋怡和杨羡目光碰在了一起,她顿了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微笑着对底下同学说:“大家好,我叫蒋怡,很高兴认识你们,我也是琴老师以前的一名学生,今天能来参加这场生日宴纯属偶然……”说完,她就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纯属偶然’这四个字传到杨羡耳朵为什么听起来特别刺耳,他觉得她好像在刻意隐瞒什么。
几个男同学立即附和道,“欢迎新加入的同学······请问蒋怡同学,你有男朋友了吗?”
有个女生听着不高兴了,“不带这样调戏新来的女同学,本来参加的姐妹就少,你不怕吓跑她……”
“哈哈哈……”
全场一阵哄堂大笑。
蒋怡座位旁边的女同学将手机递给了她,“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我把你拉入我们这个群里,每年大家都会自发给琴老师过生日。”
也不知谁耳朵这么尖,忽然传来这么一声,“与其说给琴老师过生日,倒不如说是琴老师曾经带的每一届不同年级学生的聚餐呢······”
“是啊,但是没必要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吧······”
全场气氛像炸开了过锅一样,聊得越来越嗨。觥筹交错间,突然有人问道,“蒋怡,你是哪届哪班的呀?”
蒋怡将手机还给了旁边女同学,回答道,“零九届四三班。”
“哦,难怪不认识你,我比你大一届。”丁园挑了下眉盯着旁边的杨羡,“我就猜到了,她跟你是一届的。”
杨羡怔住了,仔细地凝视着蒋怡,然后眼睛微微闭起,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去想,他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个人存在过。
又有人冒出这么一句,“在坐的有跟蒋怡是一届的吗?”
大家都直摇头,杨羡也沉默不言。
“还好我们群里的相册不是有每一届升学班全体学生和琴老师合影的老照片吗?”一个同学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翻了一会儿群里的相册,他兴奋地喊道,“哎,有了,就是蒋怡这届的,我发到群里面给大家看看啊,蒋同学你千万别在意啊,这是我们的群规,新加入的同学必须‘揭’一下他的老底,游戏名字叫‘猜猜我是谁’。”
蒋怡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奇葩变态游戏,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她用力捏住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皮肤里,印出一道深深的鲜血印子,刚刚回答时就应该含糊其辞,看着手机屏幕中照片里丑小鸭般的自己,这一刻倒是不希望他能认出自己来。
在座的每位同学都开始拿起手机找照片里面的蒋怡,杨羡更是把照片放到最大,二十多个女生一个个看了过来也没认出哪个是她。
“蒋怡同学,你确定是零九届四三班的吗?还是你有整过容······”
蒋怡看到杨羡脸上表情依旧很平静,她松了口气,笑着没作声。
“女大十八变,现在照着镜中的自己我都不敢想像小时候是那么如此不堪······蒋怡,你就指出来给我们看一下呗,你到底是哪一个?”
这次蒋怡学聪明了,坚决守口如瓶。当然,杨羡也聪明,他明白,一般一个人想极力隐藏什么,答案就越明显,他盯着照片中长得最不起眼的那个女生,只是还是没想起有关她的任何记忆。
酒过三巡后,杨羡想找个理由送蒋怡回家的,只不过丁园一如既往的趴在桌上喝断片了,只能作罢。
回到家,蒋怡就收到杨羡好友添加的邀请,确认添加后,立马收到他的一条信息。
“我们以前是同学,对不对?”
蒋怡靠在床上,指尖在屏幕上踌躇了很久,唤醒一个对自己已经失忆的人还有必要吗?她回了一条,“这,重要吗?”
看着屏幕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最后消失在宁静的黑夜里,她也安然进入了梦乡。
出发去机场前,她约了善雅在咖啡店喝了个下午茶,嘴上说着无所谓,但善雅一眼就看穿了蒋怡内心的落寞,直到她起身离开,善雅决定跟自己赌一把,发了几条信息给杨羡。
“你会为了一个喜欢的人花多少时间去等待?”
“你会坚守十几年的时间只为一个人吗?”
“你的一生中会有多少这样的人出现在生命里?”
“你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只为那样对你付出的人吗?”
“蒋怡离开了······”
杨羡在蒋怡家门口徘徊回了很久,伸出去敲门的手停在空气中,看到善雅发来的这几条信息,他立即回了过去。
“她现在在哪?”
“机场路上。”
收到杨羡的回复,善雅眼眶微微湿润,她知道可能成功了。
一个月后,上完课,她从少年宫出来就收到了蒋怡和杨羡在坦桑尼亚做义工的照片。她笑了,觉得凡事还是要争取一下,可是事物遵循的道理跟公式一样,人人都会背,而她自己却做不好属于自己的那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