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帝国第九军的驻地位于硫湖行省的色霜城。这天一架旋翼飞机降落在营地之中，沙尔牧龙中将走进机舱与军部情报局局长纳斯图尔中将握手：“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您尽管吩咐。”
“请坐吧。”纳斯图尔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受军事副大臣库洛尼金上将的差遣而来，有一件事情要告诉阁下——设立在布列国的黑袍商会副会长蒂拉约奇被人杀害了，凶手将他的尸体塞进车中并启动了自动驾驶。汽车开到商会酒店门口之后，安放在车内的炸弹爆炸了。接着我们在联邦境内的所有联络员突然之间全部失去了联系。我认为这是联邦军方的一次报复行动。”
沙尔牧龙愣了一下：“您认为这个事件会和我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纳斯图尔瞥了他一眼，“随便聊聊吧。你在天空卫队呆了十年，说说你的详细感受，我很感兴趣。”
黑塔帝国迟迟没有对黑袍商会事件作出反应，而在蓝星球上，中京城里的龙潭会所，周晋文手里捏着齐默言和顾剑锋带回的视频资料，摇头道：“我给你发了两次信件提醒你不要贸然行动，你都没有回复，我就知道你会潜入布列国。这很危险，以后不要这么冲动行不行？”
“他没有越境，事情是我带别的弟兄干的。”顾剑锋十分牛气，“你看影像资料里，没有我们副大队长。参与行动的人都退役了，你管不到的。”
“你当我是傻的，”周晋文没好气，“他的声音我会听不出来？这份资料我已经呈送给我父亲，由他转交总参情报局。监察部这边的报告，我自己来写。”
齐默言点点头：“周部长转交总参，那分量就不同了，这样很好。”他想了想又问道，“调查工作组的情况怎么样？要是涉密就不用说了。”
“还真是涉密，”周晋文眨眨眼，“很快会有爆炸消息的，你就等着吧。对了，你这次的行动还是要告诉贺部长一声，毕竟他现在还是你的长官。”
“我会发信件跟他汇报的。”
顾剑锋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在说什么爆炸性的消息？额，涉密是吧，我不问了。”
于锐峰拎着一瓶酒进来了，周晋文惊奇地扫他一眼：“又是兰生酒！齐默言一来你就拿出兰生酒招待，厚此薄彼到这个地步，你过分了啊。”
“几瓶酒算什么，”于锐峰表情淡然，“这几年我被马家欺压得太狠，我恨不得点上几挂烟花庆祝庆祝。”
“别得意忘形啊，时候未到。”周晋文提醒他。
“当不起于老板的谢意，以后不用这么客气。”齐默言也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高大，就像你说的，被人骑到头上了，我还不得反击一下。”
顾剑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看来京城的水太深了，我这种小鱼小虾一定不能掺和。”
“水深就对了，会捞出大鱼。”周晋文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又转头对齐默言说道，“防务部长的职务空缺了这么久，最近会有消息了。”
齐默言沉吟道：“肯定不是我们贺司令，阻力太大。再说他现在负责调查组的工作，也脱不出身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周晋文替他分析道，“贺部长这次是在任副主席直接领导下工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姬主席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
齐默言扫他一眼：“不要用这个梗。”
“好，不卖关子了，是才卸任的总后部长方正山。是不是很意外？”周晋文见大家都竖起了耳朵，便继续卖弄，“方上将这个人，大家怎么说他的？名为方正，实为圆滑。要不是他假装看不见，马跃龙能这么猖狂？据我判断，这么个阿弥陀佛的人去做防务部长是各方博弈的结果。家父调换到总后替代了方正山，关于他的新任命又一直没下来，本来方部长打算就此退役的，结果呢，又没了下文，姬主席肯定是表态让他再干几年——跟你们说啊，杨仲方想更进一步，但不可能，他兄长可是政府主席，就这一两年，杨家兄弟肯定都会退下来，年龄也差不多到了。任副主席正式接任之后，还会有人事变动，他必须要有自己的班子嘛。”
顾剑锋惊奇地望着他：“可以啊周长官，分析得头头是道。”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嘛。”
于锐峰岔开了话题：“你那个女朋友呢，最近都没看你带她来。”
“带她来做什么？每次见面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干嘛自己找罪受。”周晋文哀叹一声，“一想到下半辈子要和这个女魔头在一起，我就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那的确是匹烈马。”于锐峰点头同意，“不过你干嘛非得跟她在一起？”
“以前玩得太过火，现在答应了我妈要安分老实。”周晋文愁眉不展，“家母很喜欢卫紫，她也说要管住我，当时头脑一热，答应说交往看看，悔不当初啊。”
他继续诉苦：“有次陪她逛街，她挽住我的手臂，我竟然下意识就想甩开。你们说，这恋爱谈下去有啥意思？”
于锐峰给大家派烟：“你这是自作自受。”顾剑锋一脸同情：“周长官，我觉得你应该赶紧提出分手，要不然你得痛苦一辈子，”他用手指了指，“别因为下半身的快乐，而葬送了下半生的幸福啊。”
“还下半身的快乐，我碰都不敢碰她。天天就指望着她嫌弃我嫌弃得不行了提出分手。”周晋文犹豫道，“我倒是想提分手啊，可是我怕她拿刀来砍死我这个渣男。她这个人硬气得很，学费生活费全靠自己挣，连她爸的钱都不肯要，更别说我的了，反过来她还给我买东西。当然了，人家现在小富婆了，我的钱她也看不上了——你说我要是突然说分手，这传出去，我妈一定得揍死我。”
顾剑锋扫他一眼：“别是周长官看人家现在阔了，又不想分手了吧。”
“我CAO，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不穿这身军服也去经商，分分钟几十万。她这钱我还真不当回事。”
齐默言劝他：“把心态调整好，慢慢适应过来就好了。”
“说得轻巧，你适应一个给我看看？MD我还不到三十岁，这下半辈子真是感觉无比漫长啊。”周晋文吐出一口烟摆手道，“不扯这个了，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还没接到命令？”
“一直没有。”
“回头帮你问问，这事有点奇怪。”周晋文瞅着酒杯，“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没过几天，新闻公报果然宣布了天空卫队原总后勤部部长方正山上将出任联邦防务部长的消息。紧接着，联邦新闻社又发布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天空卫队副总参谋长常烈明上将触犯军纪国法，涉嫌行贿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在接受调查期间畏罪自杀。《战士报》痛批道：“一个曾经位高权重的上将，以如此可耻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自杀逃罪恶劣，天空卫队将开除此人的军籍，取消其上将军衔。望现役诸君，引以为戒。”
齐默言这些日子一直在中京图书馆看书，礼拜天的时候周晋文开车来邀他去自己家吃饭。他打开了自动驾驶系统，自己和齐默言挤在后座上闲聊：“常烈明这个人，有个外号叫常钱袋。其为人如何，可想而知。”
自杀的副总参谋长个人履历在齐默言的脑海闪过，他问道：“此人四年前就已经晋升上将，那么他行贿的对象又会是谁？”
周晋文冷笑道：“是啊，他还需要向谁行贿，细思之下，是不是令人不寒而栗？”
“应该说，是令人深恶痛绝。”齐默言皱眉道，“一支贪腐成风的军队岂能打胜仗？自古未见。这些年军队里风气并不好，很多中下级军官都怨声载道，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
“肯定会改，一直在改，而且这次是大改。”周晋文胸有成竹地说道，“常烈明自杀，马跃龙受审，有问题的肯定不止他们两个，放心，一个个都跑不了。”
出乎齐默言的意料，周将军的住宅竟然是在城郊，这里靠近碧云山，算是比较偏的地方了。周晋文告诉他：“当初我父亲被调入京城，他一个人先过来的，住在单位宿舍里。然后我妈带着我和弟弟进京，就租了这个地方，那个时候这里还很僻静，她喜欢这个环境。再后来，家里攒够了钱，索性就把这院子买下来了。”
齐默言点点头：“现在这里也还是比较偏僻的地段。”
“现在已经好多了，你看这边，联邦科学院中京植物研究所，还有那边，西山植物园。顺着这条大马路过去就是林业研究院。”周晋文辩解道，“住在这个地方特别舒心，我告诉你。”
“不错，确实是好地方。”齐默言回想着当年，自己离开中京之前是跟着父亲一块住在南边的警备区机关小区里，而现在，那片住宅早已被拆掉了。
飞车拐进了小马路，在一座四合院门边轻轻降落下来。这是一处两进的院落，青瓦白墙，掩映在一片桃红柳绿之中，院子占地面积并不大，门口也没有哨兵，看起来很普通的一户人家。蓝天白云之下，一只巨大的楼鸟悬浮在半空之中，这种体型巨大的鸟类很少能见到，周晋文满意地道：“鸾鸟浮空，吉兆吉兆。”
他们步入二门，有工作人员上来打招呼，周晋文随意地回应着，一边对齐默言说道：“先见见家母吧，她总是听我提到你，所以让我请你来家中吃个饭。”
“原来是这样，伯母未免太客气了。”
周晋文的母亲葛青兰女士在正房里等候他们，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面带微笑向齐默言点头致意。她虽然韶华已逝，却依然温婉秀丽，一望而知年轻时必定是位极其出色的美人。齐默言连忙问好，葛青兰笑道：“请坐吧，不要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周晋文的弟弟周晋武今天也在家中，他还是一个大三学生，肤色微黑，脸型略方，与哥哥玉树临风的形象很是不同，他好奇地打量着齐默言：“你真的是战斗英雄？看起来不怎么像啊。”
“难道战斗英雄四个字要写在脸上？”周晋文鄙视弟弟。“不是啊，之前我还以为齐哥人高马大，威风凛凛。”周晋武解释道，“没想到他个头其实就跟我差不多。”
“呵，战斗英雄就得身高一丈腰阔十围？那叫护法金刚，西山灵泉寺就有，你可以去看。”
齐默言接过机器人递过来的茶，道谢之后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与护法金刚的职责是相似的，都是为了护持众生，对吧。”
周晋武想了想：“可是毕竟你没有那种大神通大法力。”
葛青兰含笑坐在一旁，听着年轻人的闲聊，周晋文对齐默言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兄弟长得有点不相像。”周晋武撇撇嘴：“想让别人夸你帅就直说呗。”
“你长得跟伯母很像，晋武嘛，应该是比较像周部长一点。”
周晋文便笑嘻嘻问母亲：“妈，您说您这样一位大美人，当初怎么就嫁给了我爸？要说他帅吧，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能说假话啊。要说他会哄您开心嘛，我也没看出来啊。”
葛青兰微微一笑：“当初你爸在山南州麓江市一家兵工厂当军管委员，那个时候还是军管时代，军管委员实际上是厂里的一号领导。不过他这个人你也知道，一心扑在工作上，三十多了还没成家。我当时刚毕业没多久，在学校教初中。他们厂一位副厂长跟你外公相熟，就想撮合我们。”
她凝神回忆着往事：“有天我替外公带东西给那位厂长，他于是趁机请你爸也到他办公室。然后对你爸说，让我们互相认识一下。”
“再然后呢，”周晋武问道，“您就跟我爸谈恋爱了？”
葛青兰抿嘴笑道：“我看你爸当时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愿意了，可是他还装得很傲娇地说，我忙得很，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再说吧。”
周家两兄弟都笑了起来，齐默言也微微抿嘴，葛青兰又很严肃地说道：“你爸是一个很朴实很勤奋的人，所以能在平凡的岗位上作出不平凡的成绩。他的心态很大气从容，你们两兄弟都要学到这一点。”
两兄弟都点头：“是，我们知道的。”葛青兰又转头问齐默言：“小齐呢，听晋文说，你还没成家？”
“是的，之前一直在前线，说实话也怕耽误人家女孩子，就没有考虑这些。”
“嗯，个人问题不用着急。我们老周在认识我之前也谈过一个，人家嫌他条件不好，就分手了。但是他看得开，别人开玩笑，他就说不急，种下梧桐，凤凰自来。所以呀，充实自己是最重要的。”
“您说得对，我也不急。”
周晋文笑道：“可是说到底，您这只凤凰终究还是别人给他牵的线，不然的话老爸估计会打一辈子光棍。”
周晋武插嘴道：“妈妈，我觉得您的这位长辈也不靠谱呀，您这么好看，我爸又不帅，还比您大了十来岁，怎么看他这个月老都不合格。”
葛青兰也不生气：“不能这么说。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人家想给我们牵线，这本身就是对你爸爸的巨大肯定。我对你爸爸呢，是始于才华，忠于人品。我知道你嫌你爸对你管教太严，但是他出发点还是为你好。靠自己的努力，脚踏实地一步步走下去，这是最好的生活方式，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正在闲聊，周长云上将回来了。这位六十三岁的将军个头不高，又黑又瘦，如果他不是肩扛三颗将星，完全有可能被人误认为是农场里的老工人。齐默言见到他，心中蓦地想到一句古语“时人未识将军面，朴素浑如农家翁。”
他起身敬礼道：“周部长好。”
周长云将他打量一回，满意地说道：“快坐下，不用这么拘束。”又转头吩咐葛青兰道，“小齐可能吃不惯山南的口味，今天的菜要做得清淡一点。”
葛青兰笑道：“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你们坐着聊，我去厨房看看。”
齐默言连忙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什么都可以吃的。”
周长云于是坐下来，询问齐默言在第三战区的工作和生活情况，问起了部队装备的使用和维护问题，他问得很仔细，有时皱起眉头思索着。周晋武忍不住说道：“爸爸，你都下班了就不要再谈工作了啊，再说你现在也不管总装的事了。”
“装备是军队的头等大事，必须多听听官兵们的意见。”周长云说道，“当然，人是第一装备，最重要的归根到底还是人。”
吃饭的时候，齐默言感觉周家的菜式还是有些口味偏重，虽然周晋武已经认为今天的菜都比较淡。不过味道确实不错，葛青兰还特意为他准备了一碟红豆糯米糕：“听说中宁州那边的人都爱吃糯米食品，你尝尝这个吧。”
“谢谢伯母。”齐默言也不客气，用手捻起来就吃。周晋文对他说道：“我家都不爱吃甜食，这个你得吃完，别浪费啊。”
“没问题。”齐默言两口一个，很快吃完了。周晋武惊奇地瞧着他：“齐哥，我没见过哪个男的吃甜食像你这么厉害。”
“部队上还有更厉害的，两三口一个月饼，四个月饼能一个人吃完。”齐默言又想起了已经牺牲的路景真少校。
吃过饭以后，周长云把长子和齐默言都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询问了当初在听涛阁发生的事情，又询问了黑塔帝国情报机构的情况，他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周晋文试探道：“爸爸，你们调查组的进展应该很顺利吧？”
“不该打听的就不要打听，到时候自然会公布出来。”一听这话，周晋文便知道有谱了，他悄悄向齐默言挤挤眼，然后很狗腿地给父亲递上香烟。
周长云一边思忖着，一边无意识地接过香烟，直到儿子过来点火，他才回过神来：“你干什么，回去坐好。”
“是！”周晋文回到自己椅子，正襟危坐，一脸准备聆听指示的模样。
齐默言瞧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
周长云注视着两个年轻军官，加重语气说道：“你们都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现在呢，都是中校，说明你们在部队进步很快，很有发展潜力。我们毕竟都是老人了，联邦的未来，军队的未来，还是要靠你们。我就说两点，第一，立身一定要正，不可走歪门邪道。二是要有担当，敢于任事，勤于学习。晋文啊，你作为哥哥，一定要给晋武做出好的榜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