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着一头金发的小男孩背对着他蹲在繁星树下,低着头似乎是在与眼前的树洞说话。小男孩的低语有如蚊蝇,一点一点的飞进他的耳中。
“帕特里克,你在这里!”
“诺曼,这里才是你的位置!”
“皮克?”
“谁才是伊尔戈?”
金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抖。他甚至知道下一句话是什么,马上就是黛娜了!
“嘿!你是黛娜!那个凶巴巴的丑八怪!你就在这里好了!”
小男孩高兴极了,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只米粒大小的蚂蚁把它放在了一片刚落下来的繁星叶上。当他好不容易把这只名为黛娜的蚂蚁放在了心意的位置上后,之前他所摆放的蚂蚁全都离开了原来的地方,朝着树洞里钻。
“不!”男孩伸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然后他转过头,黛娜也不见了。小小的蚂蚁可以钻进那些细小的缝隙里,男孩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男孩呆呆地看着树洞和旁边的繁星叶,期待会有下一只笨蚂蚁钻出来,然而,什么都没有。
男孩最终沮丧地往身后一躺,看着繁星树那墨绿色的圆叶和叶片缝隙里的蓝天,说道:“你知道吗?夜晚的时候这棵树比星空还要漂亮。”
当然,这是世上罕见的繁星树,在黑暗中,树叶的叶脉会发出银色的光芒,就像天上的星河一般。
“我小的时候家里也有这么一棵树。”金坐在男孩的旁边,双手撑着地,仰头看着繁星树的树冠。
“它和这棵树比起来谁更漂亮?”男孩湛蓝色的眼睛有如星辰。
金温和地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繁星树光滑的树皮,繁星树的树叶沙沙沙的响动,仿佛是在欢迎他。金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棵树的脉动:“它和我家那颗一样漂亮。”
他睁开眼,注视着被风吹得不断作响的树冠。曾几何时,他也总是躺在繁星树下,透过枝叶的缝隙,看着天空从蔚蓝变成黑色,看着一点点的银色随着天色渐暗缓缓亮起,最后汇聚成了一条流淌的银河,一片他能看完的星空。
“是吗?”男孩狐疑地望着金:“我不信,世界上怎么会有和它一样漂亮的东西!”
男孩的眼里分明流露出了向往之色,却倔强地不肯承认。
金欢快地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月牙状,他把手放在只到他腰间的男孩头上,将男孩柔顺的金发揉成了一个鸡窝:“是的!没有比它更漂亮的东西了!”
“该死!”男孩明显不愿意让人乱动他的头发,他气鼓鼓地把金的手从他的头上推开,抱怨道:“你怎么和隔壁那个丑八怪一样喜欢乱揉别人的头发!”
“因为手感很好啊!”金笑眯眯地说道,丝毫不为此感到羞愧。
“你是个混蛋!”男孩气得扭头就走,把怒气全都发泄到了可怜的房门上。
金的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笑意,他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直到院子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金扭头望去,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女人挽着男人的手,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两个人笑语盈盈地走进了小院。
男人穿着深蓝色的丝绒短上衣,露出了洁白的衬衫领子,腰带上挂着一把细长的骑士剑,腰下是黑色的长裤和褐色的长靴,脸上挂着自信而又不骄傲的笑容。女人穿着一套蓝色的连衣裙礼服,头上戴了一顶同色的插了一根羽毛的女士礼帽,胸前别了一个徽章,徽章上是四层的高塔,那是被法师协会认证的高阶法师的标志!
两人都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在近黄昏时微弱的阳光下灼灼生辉。
金的视线紧紧贴着两人,但两人似乎根本看不见金,有说有笑地打开了房门。
金听见了他们口中的城主、盛宴、任务等词,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突然袭击了他。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着男孩从房子里打开了门。
那个男孩一定是听见了有人开门的声音!
当男孩看见来人后,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高喊着父亲跳进了男人的怀抱。男人毫不费力地将男孩举起来,举到空中转了一个圈,才把他放下,然后俯身朝男孩说了点什么。
男孩抱住了女人的腿,抬起头喊道:“母亲!”
女人弯下腰,在男孩白皙的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唇印。男孩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带着红色痕迹的手指,郁闷地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旁边响起了男人爽朗的笑声。
金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甚至出现了头痛的迹象。他赶在这一家人关门之前走进了房子,那三人直接将他无视了,或者说,他们都没察觉到金的存在。
金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爆炸了一样,一波一波的痛感潮水一样涌来,他几乎无法思考。他靠着墙,用头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墙壁,想要以此减轻那令人难忍的痛苦。
在模糊中,他听见了三人的话声。
“金!我和你母亲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跟着隔壁的黛安一家人住好不好?”那是哪个男人的声音。
“不!不要!我讨厌黛安,她总是喜欢把我的头发揉的一团糟,总是喜欢欺负我!我又不能还手,母亲说男孩不能对女孩动手!”男孩很不愿意听从父亲的吩咐,听起来那个他真的很讨厌那个叫做黛安的人。
“可是黛安她是你唯一的朋友,不是吗?”女人温柔地说道。
“这......”男孩无法否认:“是因为我只认识她一个。”他似乎还在抗拒着什么,不情不愿地说道。
“相信我!金!你会和黛安玩得很开心的。”女人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笑意,她似乎是在憋着笑说完了这句话。
金忍着剧痛偏转头,看见男孩把头扭开看着旁边。
男人蹲下去,双手按住男孩的肩膀,他把大手放到男孩的金发上,小心地轻柔地将男孩鸡窝一般的金发捋直:“听话,金,我和母亲很快就会回来,不会太久的。”
“那你们答应我,要早点回来!”虽然撅着嘴,但男孩最终还是妥协了。
“当然!”男人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两人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那些痛苦突然远去了,它们依旧存在,却像被隔在了另一个空间一般。金看着这熟悉的一幕,男孩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他开口告诉自己的父母想要什么礼物作为补偿,一点也不为即将离开的父母感到担忧。
他们可是高阶骑士和高阶法师,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更何况,在年幼的男孩心里,自己的父母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强大,像传说中的英雄那样,有着自己无法理解的伟力。
“我等你们回来!”男孩说出最后一句话。
“好的!金!”男人和女人一齐承诺道,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自信,仿佛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们,能阻止他们回到自己亲爱的儿子身边。
金痛苦地闭上眼睛,头靠在墙壁上,整个人都由这堵墙来支撑,泪水从他眼眶里滑落:“不!你们不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