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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牧羊人

它从来不是一桩公平的审判。

也不与道德和正义挂钩。

或许正是因为心照不宣的纵容,病态的狂热得以趾高气昂,从口到口,从眼到眼。那野兽献上权杖,低伏在脚下,踏上它的背脊,就可荣登高位。

它的倒影是什么形状,是光辉灿烂的力量,还是道貌岸然的私欲?

艾德里安在人群的议论声里微微显露出一丝讶异:“当然,阿瑞尔神父,您需要我,我又怎么能拒绝呢?”

教堂的报时钟声响起,法官宣布休庭,太阳在轨迹的最高处散尽了恢弘的光芒渐渐向西方偏垂,一位女士的帽子不小心在法庭门口被挤落,踩在帽檐的脚印上带着脏兮兮的雪泥,她惊呼出声,声音又隐没在嘈杂的言语中。高奈利亚手中握着铁链的一截,赤红的铁锈已经有了温度,它在寒风里反过来将暖意传到少女的掌心。

她好像踩到了一粒砂砾,又或是冰渣,嵌在脚趾缝里,有点咯人。押送她的大汉依旧寸步不离,除他以外似乎无人再想靠近高奈利亚的身侧,这倒是让她在拥挤的法庭里呼吸了那么久污浊的空气后,得以获得一点舒适的宽敞和自由。

在不那么明亮的阳光下呈现出轻微的米色的白袍在她眼角的余光里经过,她偏过头,看到穿着长白衣的宗教审判官和裹着黑色斗篷的艾德里安同行,那个一直为她说话的格林先生则还未从法庭中走出,法官也停留在法庭中。

阿瑞尔看向高奈利亚,他向她微笑,不是礼节性的笑容。“别害怕。”他说。

他们结伴离开,波恩想要凑近打听些什么,但他还未接近,阿瑞尔和艾德里安便脱离人群走到了别处。

“希望我贸然邀请您协助我调查,不会扰乱您本来的行程安排。”

艾德里安眨了眨眼,目光自路旁一根灰褐色的翎羽上移开:“不,请您别这么想,如果我确实不方便,在法庭上时我就会坦诚相告。”

阿瑞尔点了点头:“我在您的表情里看到了担忧,担忧的来源不是我的话,可否告诉我,您在忧虑些什么?虽然我不是希尔德加德那样的圣人,作为一个普通的神父,为人们解开困扰,还是我力所能及的。”

“我只是在想,我能提供怎样的帮助,能做些什么……我是说,我对巫术太陌生了,在这方面可能帮不上忙。”艾德里安不太好意思。

笑意自阿瑞尔眼中溢出:“看来还是我造成了您的困扰。其实您不用多想,就按您自己习惯的方式来,我需要一个助手主要是为了避免自己陷入自大。我在梵蒂冈长大,接触最多的人是我的同僚,您却不同于他们,能为我提供不同的观点,这正好能补足我的欠缺。我希望当我陷入经验造成的思维局限时,您能为我指出我的错误。”

“那么,阿瑞尔神父,我们何时开始调查,又从何处开始?”

“我的想法是,尽早去一趟达威德先生的住所,与亨里特一家和高奈利亚小姐也需要有一次单独的交谈,其他的线索也需要证实,但这两件在我看来最为紧迫。”

艾德里安犹豫着说道:“我还以为您会先去调查与高奈利亚小姐有关的那几起巫术指控。”

“真正的巫术是危险的,而越危险的巫术越要求巫师具有接纳邪恶的天赋。”阿瑞尔温和地笑了笑,他说话的口吻有些随意,并不十分严肃,“我不认为这个村庄里有谁具备这样的天赋。”

“您……认为这里其实并没有女巫?”艾德里安确实感到了一点意外。

“等到我们的调查完成,您就能自己得出答案了。艾德里安先生,您稍后有事要办吗?”

艾德里安心领神会:“不,我有足够的空闲,我们今天就可以前往达威德先生的住所和磨坊。或许越早开展调查,越能得到些有用的线索。”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

“好的,我准备一下便去找您。”

他们在路口作别。

艾德里安若有所思地望着阿瑞尔的背影。那略显消瘦的背影拖着狭长的影子,不紧不慢地步过未消融的雪地。

经过旅馆下的花园时,艾德里安在篱笆的角落里看到了一角红褐色,它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后,艾德里安拂去上面的一层积雪,捡起了一本印刷书。

这看上去像是格林先生的书,上次不小心掉下来后还遗漏了一本没有捡回去,里面的书页湿透了,靠近纸缘的地方字词的油墨化开来,像是同一个单词被错开着印刷了好几遍。书的名字是《牧羊人》,艾德里安随手翻了翻,发现有一行字底下有一道墨水的划痕。这道划痕很花哨,纤细的笔触描绘着复杂交错的曲线,如同管风琴的音管,具备某种高低起伏的规律,太过细腻而并不像出自格林先生的手笔。

“这里到处是伪装和欺瞒。混迹其中的牧羊人,如果你的双眼是透彻的明镜,为何看穿一切后依旧与危险同行,你渴望驯服的兽是哪一只?

道理是显而易见的:狼是兽,羊也是兽。”

“艾德里安先生!原来你在这儿,阿瑞尔神父去哪儿了?我找法官先生聊了聊,一转眼,你们就不见了。”

艾德里安合上书页,回身对格林先生扬了扬手里的书:“我找到了一本书,这是您的吗?”

格林先生愣了愣,他快步走来,接过那本书,他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眼中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感情:“啊……真是一场灾难,我得想点办法,不能让它彻底毁了。艾德里安先生,我得……我先回房间了,失陪。”他匆匆忙忙离去,也没有再说些别的话。

虽然艾德里安向阿瑞尔表示自己需要做些调查前的准备,但他并没有回到旅馆中自己的房间,他甚至没有进入那栋建筑,连一阶台阶也没有跨上去。相反,他往希尔德加德湖走去,那里只有几个孩子在湖边玩耍,看到陌生人到来,便一哄而散。

湖对岸的森林里,几道阳光透过针叶间细碎的缝隙投落在地面,水杉、雪松、山毛榉混杂着生长,积雪下是厚厚的一层腐叶,干枯的树干横卧在一道涓细的溪水上,那树干四周是一片难得的空地,树干的侧面没有被雪覆盖的地方生长着苔藓,没有高大的树荫遮挡森林里罕见的阳光,弱小的草本植物在这块没有被树木占据的空地上格外茂盛。溪水的源头正是希尔德加德湖,半个湖泊都冰冻着,制造出这条小溪的湖岸豁口也被冰冻着,水流因而格外纤细。

那些灌木丛动了动,仿佛有动物正在其中穿行。

艾德里安凑近湖泊,他将手伸入水中,水温在表面时是冰冷的,但越往下似乎反而有回温的趋势。这一点他在上午就有所体会,但尽管如此,若不是他一直在水中活动,也许他也会陷入体温降低的危险中。

艾德里安皱紧了眉,他缩回手后看向了对岸的森林,有一道身影自灌木丛间一闪而过,像是一只鹿。德塔弗丽雷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地方,它的湖泊和森林都像是一个神秘而充满灵动生机的部件,即使是那些废弃的老旧修道院,也透露着古老的艺术气息。

然而就在这里,格林先生的老朋友希尔薇一去不回,而若是阿瑞尔断定高奈利亚有罪,她也必须紧随着上一个被冠以女巫之名的人,在这湖泊里沉没,再不为人所知。

先不论农夫亨里特是否在邻居的遗书上作假,那信上提到了达威德家的阁楼,阿瑞尔就没有理由去忽视它,他和艾德里安到达那个偏僻的房子时,亨里特和他的三个儿子正聚在达威德家外头。

他们拦下阿瑞尔,絮絮叨叨地数落着高奈利亚的不是,掰着手指告诉阿瑞尔,他们还有些消息没有说出来。这番别有意图的话以“我想起了一件事,您一定要听听,保管是真的……”作为开头。

据艾德里安看来,阿瑞尔对待平民的态度一直都是和蔼的,哪怕这些在艾德里安看来是毫无价值的话语,阿瑞尔依旧十分耐心地听着,他被拉入亨里特他们一伙,那把他拉过去的动作甚至是有些粗鲁的,但阿瑞尔面上却很自然,完全看不到一丝困扰。他似乎是一个十分包容的人,这或许是一个圣职者长久以来所受教育塑造出的良好品德,但此时对于他们两人本来的目的却毫无帮助。

亨里特和他的三个儿子太专注于说服阿瑞尔。艾德里安找了个机会,就悄悄绕开了他们,他在房子背后找到一扇窗户,用了点从卡斯帕先生处学到的知识,他撬开窗户翻身闯入。

那正是厨房,角落里甚至还有些正在腐烂的菜叶。屋子里有些杂乱,虽然不明显,但艾德里安却捕捉到了一点细节,这个屋子绝对不会是达威德先生刚去世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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