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怫然道:
“廖崇这个北佬,竟敢如此狂妄,是嫌弃我江南士族不懂丝竹音律吗?我孙秀偏偏就要见见他的绿珠。”两日后,孙秀得知李德原、韩仓河等北方士族要去廖崇府邸参加诗社,便要求一起参加。李德原与孙秀关系不错,觉得这也是南北名士共聚的良机,便欣然同意带他同去。席间论诗之时,孙秀并未见到绿珠,有些奇怪:
“听说廖兄有一名姬绿珠,笛舞无双,今日无缘得见,真是遗憾啊。”廖崇道:
“绿珠偶感风寒,不便出迎。”孙秀冷笑道:
“这些日子风和日丽,想偶感风寒,也很难啊。我知绿珠姑娘只为北方名士歌舞,我这个江南人在此,败了各位的雅兴,就此别过。”孙秀做势离去,廖崇也不挽留。孙秀心中恼怒,李德原忙起身道:
“南北本为一家,何分彼此?孙兄也是慕名前来,廖兄就让绿珠姑娘奏一曲吧。”廖崇无奈,让绿珠出迎。绿珠果然妩媚动人,恍若天仙下凡,孙秀不由瞧得痴了。绿珠盈盈起舞,轻启朱唇,歌唱《明君》:
“我本良家女,将适单于庭。辞别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涕流离,猿马悲且鸣。哀郁伤五内,涕位沾珠缨。行行日已远,遂造匈奴城。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愿假飞鸿翼,乘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今为粪土尘。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屏。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明君就是指汉元帝时的王昭君。绿珠自创此歌词,词意凄凉婉转,才情亦可见一斑。
孙秀离开廖府后,对绿珠朝思暮想,恋恋不忘。廖崇宿敌周昌笑道:
“孙大人贵为左将军,对廖崇一姬妾,也只能心中暗慕,幻想一下而已,看来人们说,廖崇富可敌国,不是官,但能让一众官员惧之,所言非虚啊。”孙秀冷笑道:
“若能掌握他的把柄,纵然富可敌国,扳倒他还不是易如反掌?”周昌道:
“沈钧将军已经查到,廖崇曾与荆州刺史贺功勾结,派人劫掠远来的商客,这才积累了这如山似海的财富。前些时候,廖崇在江南得到鸩鸟的幼雏,将鸩鸟送与贺功制鸩毒,不知意欲何为。这贺功刚刚因贪腐被撤职,大人若是细查,必有收获。”
孙秀心中暗道,看来沈钧与廖崇有仇,否则不会暗查廖崇,而沈钧是相国沈约的弟弟,说不定就是沈约要扳倒廖崇。孙秀又想起,前些时,廖崇等北方巨富炒地炒房,沈约、谢志等高官颇有微词,但沈约一直提倡,南北一体,不可失和,所以不便出面扳倒他。自己此时,若能出面弹劾廖崇,马屁拍的正当其时,以后升迁,自是不在话下。想到这里,孙秀不由心中暗喜,跃跃欲试。
孙秀当下立即拘捕贺功,严刑拷问,盼能寻出扳倒廖崇的证据。哪知贺功居然是个硬骨头,他承认贪腐一事,但此事与廖崇无关。贺功也承认廖崇将鸩鸟交给他处理,但他并未制毒,而是依据惯例烧死,以免他人用来制毒。至于廖崇劫掠远来的商客,获取巨额财富之说,也是谣言,不足为信。孙秀大怒,连用酷刑,仍无济于事。孙秀叹道:
“如此酷刑之下,贺功尚不愿指认廖崇,手头又无实际物证,扳倒廖崇一事,只能作罢。”周昌道:
“贺功既然承认贪腐一事,可在这个案子上做些文章。”孙秀道:
“我细细查过,无论时间、地点、行贿事由、行贿人员,都与廖崇无关,如何做文章。”周昌诡笑道:
“贪腐坐实,贺功可被判以重罪,他的妻女可被籍没,送往掖庭,成为乐伎或做劳役,运气好点,被诸王看中,还可成为王爷的歌舞伎或是姬妾。但若十分不幸,妻女也可能被直接补兵,也就是送入军中,充当营妓,成为军中公妾。听说,贺功十分宠爱他的小女儿梦琪……”
孙秀恍然大悟,当夜即提审贺功。贺功以为又要受到严刑伺候,哪知面前是美酒佳肴,心中惴惴,不知为何。孙秀为贺功斟满美酒,笑道:
“贺兄绝不出卖朋友,真是一条硬汉,在下也佩服得紧。我与贺兄并无冤仇,也不想难为贺兄。既然贺兄已经认罪贪腐伏法,那贺兄的妻女按惯例应当籍没,送往掖庭,成为乐伎或做劳役。令爱梦琪,艳美无双,尤善诗词,精于歌舞,成为一流歌舞伎,并非难事。诸王或是高官常常去那里雅乐,一旦被看中,成为某位王爷或是公卿的侧室甚至正妻,都很有可能。那贺兄借此日后翻身,也为未可知。只是……”。孙秀停顿了一下,又为贺功斟酒。
贺功知道下面的话绝非善言,心中甚是惊恐,双手颤抖,连举杯的力气都没有。孙秀见状,知他已经入彀,轻笑道:
“若十分不幸,梦琪被送入军中,充当营妓,成为军中公妾,日夜受那帮粗人蹂躏,那就甚为可惜了。”贺功长叹一声,说道:
“大人拿供状来,我画押便是。请大人一定善待我的妻儿。”孙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供状,笑道:
“贺兄放心,这对下官而言,举手之劳而已。”拿到贺功指认廖崇的罪状,孙秀喜不自禁,本想次日立即上报申请拘捕廖崇,忽又想到,廖崇名动建康,他的案子,各级高官甚至皇上都可能过问,自己手里虽有贺功供状,但物证不足,弄不好,反受其乱,不如以此威胁,不战而屈人之兵。
次日,孙秀登门拜会廖崇。那时廖崇正在金谷园登凉台、临清水,与群妾饮宴,吹弹歌舞,极尽人间之乐。孙秀笑道:
“廖兄美人环伴,令人欣羡,不知可为在下挑选一二?”听闻孙秀要索取美人,廖崇将其婢妾数十人叫出让孙秀挑选,这些婢妾都散发着兰麝的香气,穿着绚丽的锦绣,廖崇道:“请君随意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