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的话把三人都吓了一跳，好半天后艾莱克一脸愕然地问：“你疯了吗？”
“这怎么可以？”杜云霄连连摇头，“战场上那么危险……”
安文一笑：“危险的地方我就不能去？”
“你可是国宝。”罗英说，“而且你又不是战士。”
“你问问云冲，曙光帝国中可还有比我更强的重甲武士？”安文说。
“我不问。”罗英摇头，“个人的力量再强，也左右不了战局。安文，我知道年轻人都渴望战场，但……”
“你以为我是热血冲动？”安文笑了，“别忘了，你曾说过我是套着年轻人皮囊的老头子。”
“你想干什么？”罗英认真地问。
“新型太阳重甲也好，更强的新武器也好，它们针对的总归不是人类，而是妖魔兽神。”安文也变得认真起来。“作为它们的创造者、设计师，如果我连妖魔和兽神的模样也没见过，只是闭着眼睛胡乱搞什么发明，也许设计出来的东西百无一用。”
“这倒是个问题。”艾莱克缓缓点头。“对敌人缺少了解，就无法发明出有针对性的武器。”
“新武器已经初具雏形。”安文说，“但我很害怕走上一条错路，再回头的话，就得一切重来，而眼下我们浪费不起这个时间。这次机会难得，请允许我亲临战场，看一看传说中的兽神到底有多神。那样，我才能有针对性地对新武器进行改良。”
“可你如果有失……”罗英皱眉。
“就算我死了，对人类的影响也不会更大。”安文说。“只要你在，只要‘安牌’在。”
“没有你的‘安牌’，便不是‘安牌’。”罗英摇头。
“没有人不可取代。”安文说，“我也一样。但如果我能成功创造出新武器，人类与异族的战争就可能完全不同与以往。罗英，你没发现这一次妖魔兽神三族的手笔很大吗？我感觉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恐怕就要开始了。到时，只怕整个大陆都会陷入动荡之中，无数人族战士会牺牲于战场。”
他看着罗英，目光诚恳：“但只要我的新发明成功，也许一切都可以改变。”
罗英沉默。
“大人此时应该果断。”艾莱克说。“最明智的选择，是送安文上战场。”
“他们是那么好的朋友，如何能像你这样果断？”杜云霄叹了口气。
“我和安文一样是好朋友。”艾莱克说，“但越是朋友，越应该尊重朋友的选择，而不是抱着‘为他好’的想法，剥夺朋友的自由。”
“好吧。”罗英艰难地笑了笑，“我同意。不过同意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人族的大局。”
他看着艾莱克：“小艾，只是因为你说的这句话。”
艾莱克笑容淡然。
“我回军部去做安排。”艾莱克说，“保证会有一支最强的重甲武士战队，时刻守护在安文的身边。”
“辛苦你了。”罗英点头。
艾莱克与朋友们告辞，出门而去，上马飞驰，不久后回到了军部。敲响大元帅的门后，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几乎疑心大元帅不在办公室里。
“进来吧。”许久之后，大元帅亲自为他开了门，这令他感到意外。
邰夫沉默无声地走回办公桌边坐了下来，双手支着下巴，看着桌上的文件。他的神色让艾莱克以为那是战报。
“大人。”艾莱克微一躬身，“我刚从罗府回来。”
大元帅沉默着，发不一声，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艾莱克微微皱眉，继续说：“主政官大人已经拿定了主意，不但要从资金和武器上支援晨星，还要派出军队。而且，安文打算亲临前线，观察兽神族，以便创造新的武器。”
大元帅沉默。
艾莱克隐约感觉到事情恐怕与自己预料的不大一样。
“艾莱克。”许久之后，邰夫开口，声音低沉，有些疲惫。
“我并没有子嗣，是因为我自身的原因。我年轻的时候曾看过不少医生，结论是我没有生育能力。”他缓缓说道。
艾莱克怔住。这样私密的话题，大元帅似乎不应该，也不可能与自己提起。
邰夫抬起头，看着艾莱克。他的眼睛有些发红。
“那时我还没成为大元帅，甚至还不是将军。”他低声说，“所以当发现我不能给她带来可爱的宝贝后，我的妻子就离开了我。那之后因为不想再害人，所以我一直没有结婚，直到后来遇到了尤娜。”
艾莱克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脸色微微变化。
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该来的总会来，既然舍身行于黑暗之中，便要做好承受反噬的准备。是我手段卑劣，任何报应，都是我罪有应得。但，我至少要为她争取……
“我比尤娜大十五岁。我承认我对她谈不上爱，只是看上了她的年轻与美貌。那时我已经是大人物，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年轻人，傻傻地一心为他人着想，想得更多的，是自己应该有怎样的生活，享受怎样的快乐。于是我娶了她，单纯为了欲望。”邰夫重又低下了头，声音透出倦意。“那件事自然得瞒着她，因为事关男人的自尊。可她喜欢孩子，于是我一直以种种理由为借口拖延着，甚至说自己不想要孩子。我与她本来无爱，有的只是欲望，这是我对不起她的地方，但是……”
他咬着牙，用力捶击桌面上那份文件：“但是这不是她背叛我的借口！”
抬起头，他目光凶悍，盯住艾莱克：“她怀孕了，孩子自然不是我的。于是我开始调查，结果惊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
“对不起。”艾莱克低下头。
邰夫猛地站起，拔出剑架上的长剑，大步向前，举剑横斩。
艾莱克一动不动。
剑刃停在艾莱克颈侧，撞出一道细小的血口，就此停住。
邰夫剧烈地喘息着，过了很久，颓然将剑丢在了地上。
“我对她虽然谈不上爱，但毕竟她是我的夫人，你们这样做，将让我名誉扫地。”他说，“帝国的大元帅，绝不能有这样的丑闻。我一生谨慎，不能在这种事上摔倒。”
他慢慢退回到桌边，撑着桌子站定。
“如果不是因为你与罗英和安文的关系太过亲密，我一定会杀了你。”他说。
“即使如此，您也可以杀了我。”艾莱克缓缓抬起头，“我可以向您保证，大人和安文都不会替我报仇。”
大元帅冷笑了两声：“你去吧。到府上，把她接走。除了她肚里的孩子，不许你们带走任何东西。除了这个。”
他将桌面上的文件用力一扫在地。
艾莱克拾起。
那是一张帝国标准格式的离婚书，其上已经签了大元帅的名字，盖了私印。离婚书上所写的理由，是因为感情破裂而分手，并未提及女方半点过错。
“多谢您的宽容。”艾莱克低头，缓缓退下。
门慢慢关闭，门内门外的两个男人，同时深吸一气。
大元帅的怒容缓缓收回，低声嘀咕着：“罗英，安文，如此一来，你们就又欠了我一份人情。”
然后，那疲惫而痛苦的眼中，勉强地多了一丝得意。
人生啊，总会遇到各种波折和不如意，像我这样伟大的人，早已学会如何将这些波折最大限度地弱化，又如何将这些不如意，巧妙地转化为能让我在未来更如意的条件。
年轻人，这才叫手段，相比之下你仍差了许多。虽然在爱情的战场上我败给了你，但在人生的战场上，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艾莱克没有太过复杂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心头轻松了许多。他出了军部，打马飞奔来到大元帅府，径直走入了夫人的房间。
“莱克？你怎么来了。”夫人徐尤娜有些惊讶。
艾莱克缓步上前，慢慢蹲下，注视着她的小腹，把头贴在上面聆听。
“还什么也听不出来呢。”他笑了笑。
“你……”徐尤娜先是一怔，然后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艾莱克站了起来，向着徐尤娜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刹那间，徐尤娜感觉世界崩溃，差一点昏倒。
艾莱克扶住了她。
“我们走吧，这里已经不属于你。”他轻声说。
“他全知道了？”徐尤娜眼里满是泪光。
“他并不想追究什么。”艾莱克说着，将离婚书交给了徐尤娜。徐尤娜不知以什么心情看完，最后沉默半晌，却突然笑了。
“终于解脱了。”她说。“我以为会天衣无缝……”
艾莱克看着这个女人，心中没有半分爱意。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基于爱，而是基于利益。因此，他觉得愧对她。
“我们走吧。”艾莱克说，“暂时先委屈你到我租的一所宅院住下，等安排完这次战事，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结婚。”
“你……”徐尤娜愣住。“你会娶我？”
“是。”艾莱克郑重点头。“只是恐怕不会有公开的婚礼。毕竟要顾及大元帅的面子。”
他不爱她，但他欠她的。他可以行于黑暗，但他不会真的完全化身为黑暗。因为他心中尚有一线光明为魂。
前大元帅夫人颤抖着在离婚书上签了字，然后与艾莱克离开了大元帅府。艾莱克将她带到王都一个普通街区的一座普通宅院中。
在那里，夫人惊喜地见到了自己的闺中密友，曾经身为吴正情妇的厉莲。
吴正失势之后退居庄园，抛弃了所有被他包养的情人，于是厉莲的地位一落千丈，又被手下人骗光了积蓄，从高居人上，到几乎流落街头。
艾莱克收留了她，并为她租下了这幢宅院。
只因虽是她出于无心之口，但毕竟帮了艾莱克许多大忙的那些情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