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控制晨星的好机会。”杜云霄实话实说。
“控制晨星？”罗英看起来对这个问题有些兴趣。
“如今的曙光已经成为人族中心，但这个中心并不具备绝对权威性，我们依靠的还只是‘安牌’工业的影响力。”杜云霄鼓起勇气，把想到的都说了出来：“当然，未来我们也必会依靠‘安牌’工业，但仅仅这样并不够。我们应该利用这次大战的机会，利用我们可以量产太阳重甲的优势，使各国主动向我们低头。晨星主政官波纳德的这封信，实际上已经算是某种程序上的低头了。我们可以答应，然后利用此事先控制住他们的经济，接下来便是在战斗中控制他们的军事力量……”
“云霄。”罗英打断了他的话。
杜云霄发现大人的脸色并不是太好看，心中不由开始忐忑。
“如果人类为人族而战这件事，也蒙上了功利的色彩，那么人族还有什么希望？”罗英看着他问。
杜云霄面色隐约发红，低下了头：“大人，我只是单纯地在为帝国的前途作打算……”
“人若只知道向绝对的利益看齐，就会没了人味。”罗英摇头，“没了人味的人，和妖族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和吴正这样的小人又有什么不同？”
杜云霄擦了把冷汗，一脸惭愧：“大人，是我错了。您教训得是。”
罗英笑了笑：“年轻人犯错倒不稀罕。谁都年轻过，谁都有过热血冲动但却不深思熟虑的轻狂时代。这个时候，需要年长者的棒喝。”
“多谢大人的棒喝。”杜云霄笑了笑。
“大义面前，我们要考虑的是整个人族的利益。”罗英说，“就算退一步说，单纯从利益角度出发来讲，我们也应该全力支援晨星。道理很简单——安文说过一句话，叫唇亡齿寒。晨星与曙光接壤，如果晨星沦陷，那么曙光便将直面兽神族的攻势。在国土之外作战，总比在国土中作战要好。不是吗？”
“我明白了。”杜云霄有点不好意思，“大人，看来我还是太年轻了。”
罗英笑了。
王都内某座小院中，徐尤娜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你应该休息。”厉莲在一旁劝她，但她只是摇头，嘴里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出了什么事？”匆匆赶来的艾莱克一下马便奔了过来。
“莱克……”徐尤娜眼睛里带着泪。“我……”
“怎么了？”艾莱克问。
“她流产了。”厉莲帮闺蜜将那难说出口的事实一气讲了出来。
艾莱克愣住：“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徐尤娜哭了，“我一直听医生的话，老实不敢乱动，一切都小心翼翼的，可是刚才突然流血，然后医生来看过，告诉我……”
她哭得更厉害了。
艾莱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将她搂在怀中，低声安慰。
厉莲在一旁看着，神情复杂。
“不用怕，不用怕。”艾莱克说，“我们还年轻，还有机会。孩子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徐尤娜哭着问。
“不，不。”艾莱克摇头。
口袋中有一封请愿书，是要交给大元帅的。他本打算作为曙光帝国第一批援助军杀入晨星，直面兽神一族的爪牙，但此时，或许只能作罢了。
厉莲看着哭泣的徐尤娜，隐约之间却有些羡慕。
艾莱克要仆人到军部去帮自己请了假，一整天都在家里陪着徐尤娜。下午的时候，安文到访，他才暂时离开了徐尤娜。
小客厅中，两个朋友对坐。安文打量着客厅的布置，一笑：“有些过于……”
“俗气？”艾莱克笑着说，“装饰不是我设计的，我没那个时间与心情。是厉莲。”
“吴正欠你一句谢谢。”安文说。
“他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是在为他善后，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我欠她的情，总是要还的。这是做人的原则。”艾莱克说。
“那么徐尤娜呢？”安文低声问。“你真的爱她？”
“夫妻其实就是结伴在一起过日子而已。”艾莱克说，“爱与不爱并不重要，在一起生活，互相关照就好。”
“你的优点是有担当，缺点是过于有担当。”安文摇头。“其实这样对她、对你，都不公平。”
“世间哪来那么多公平。”艾莱克一笑，“而且在我看来，最大的公平就是我毁了她的原来生活后，应该给她一个新的生活。”
“我听说她流产了？”安文问。
“你来就是为这个？”艾莱克问。
“关心一下朋友嘛。”安文笑笑。“流产对女人来说，伤害很大，尤其是心理上。所以我来是想跟你说，既然你决定和她一起生活，决定要照顾她，就千万别热血冲动往战场上跑。尤其是这个时候。”
“我军装口袋里有一封请愿书。”艾莱克说，“如今还在那里，而且暂时不想递交上去。我知道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她而去。有些自私是吧？”
“一个对亲人无情的人，我不信他能对国家有情。”安文说。
“这话有点道理，但又似乎有点……”艾莱克不知怎么形容好，干脆不再提，问道：“你的圈套怎么样？”
安文摇了摇头：“余光那家伙太厉害了，牺牲了一条右臂，换了一条命。”
“杀手之王啊。”艾莱克感叹，“果然厉害，你这样强悍的重甲武士都杀不了他，还有谁能干得掉他？”
“也许寒歌就可以。”安文说，“余光断的可是右臂。”
“问题是寒歌过得了这道坎吗？”艾莱克指了指心口。“你和你的朋友们都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太重感情，很难冷酷得下来。”
“你也算一个？”安文笑问。
艾莱克也笑：“我比你们强一些吧。关键时刻，我狠得下心。”
“少吹。”安文嘘他。
两人一起笑了笑后，安文问：“这一次也许会演变成真正的大战，你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驰骋于战场了。”艾莱克说，“我从军为的不是在大元帅身边当一个办事员，也不是为了能在帝国军中趾高气昂地面对任何人。军人的本职是在战场上拼杀，大战起，我自然要奔赴那里。”
“这也是我来的目的。”安文说，“将来大战正式开启后，北方战场一样会很激烈，我建议你做好准备，到时参加北方大战。”
“你的意思是南方有你？”艾莱克笑，“可老实说，你可能是一位最强的武士，但不是将军。指挥大军靠的不是名气和武力，而是战争智慧。”
他指了指自己脑袋：“这里装了很多。”再指指安文脑袋：“这里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总比不过准备了小半辈子的我吧？”
“我当然有自知之明。”安文说，“帝国也会派真正的优秀指挥官到晨星去，所以……”
“我知道你是在为我的安全考虑。”艾莱克打断了朋友的话，“北方战场的敌人是妖族与魔族，他们的强大程度不亚于兽神，但更理智的他们，不像兽神族那样嗜血好杀，所以其实相对安全一些。就算被俘，也不一定会死。而南方战场的敌人是兽神，它们是一群野兽，没有理智，只知杀戮和吞食，所以更危险。”
他笑了笑：“安文，你不能自己往最危险的地方扎，却把朋友往安全的地方推。到时好名声都是你的，坏名声给朋友，这不是道理。”
“你说的这些才不是道理。”安文也笑了。
“总而言之，你不过是‘安牌’的老板，军政大事，你管不着。”艾莱克大手一挥，故意拿腔拿调，安文抬腿就给了他一脚，他往沙发里一倒，抬起双腿躲过。
“关键是我不放心你。”艾莱克放下双脚后，收起笑脸。“只有亲自指挥大军配合你，我才能安心。相反，如果我去了北方战场，每天都会惦记身在晨星的你，仗也打不好。这对帝国，甚至对整个人族来说，都是坏事。”
“你怎么就那么能说呢？”安文皱眉。
“因为道理在我这边。”艾莱克笑。
“算了，随你吧。”安文叹了口气，“我来就是要说这件事，顺便也和你道个别。明天队伍就出发了。”
“怎么这么快？”艾莱克一怔。
“不是大军。”安文说，“在大军调动之前，我会带着一支部队先去晨星帝国了解一下兽神的情况，这是为了武器研发做必要的资料收集。军部派出一支百人重甲武士精英战队给我作护卫，所以安全问题你不用多考虑。我不在期间，你多帮罗英留意着点吴正。”
“你放心。”艾莱克点头。“别忘了，大人也是我的朋友。”
第二天一早，一支队伍悄无声息地出发。
这支队伍一共有三百人，一百重甲武士，两百后勤服务人员。队伍中有一辆大车，车里坐着一位在整个人族中声名无双的年轻人。
清晨寂静的城门处，另一辆车停在那里，等着队伍的到来。
罗英坐在车中，隔着车窗，向另一辆大车里隔窗望来的安文挥了挥手。
没有道别，仅此一瞥，一挥。
两个朋友各自微笑，心照不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