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一刻,一辆通体青黑的素简马车驶进合烟城。
守城的士兵按照惯例要求停车检查,赶车的马夫将一个木牌递过去,士兵不识得,正要叱问,一个参领经过看见木牌上的青鸟图腾,脸色大惊,连忙让士兵放行,也不敢问缘由。
素简马车进了城后不久,几个穿着千钰国服饰的人骑着快马也持着通关文牒进了城。
月无双站在一家酒肆二楼雅间的窗户旁,看着两批人马一前一后从面前的街道走过,眼睛里神采奕奕。
她的眼神定格在那马车上,看着马车渐渐走远。
她所不知道的是,马车里手抚着卜卦盘的年轻国师突然也转头看向她的方向。两个人隔着马车的木墙对视,尽管看不到彼此。
楚谦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来,对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奇特感受有些莫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等他去发现一般。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他甚至想不清楚感受何来,但从驶进合烟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天下,马上就要翻天覆地了。
清和和他一起坐在马车里,突然见他神色有异,便疑问道:“公子,可是有事?”
楚谦默了两秒,突然开口对车夫说道:“掉头。”
车夫应一声是就调转马车往回驶去,清和不明所以。
萧长风拿了一件披风走到月无双身边,为她披上,与她一起看着两批人马一前一后走过,她神色平静目光坚定,他心有百转思绪万千。
“天极来的人,竟然是他。”
“天极国师惊才卓越,这种大事,他怎会放任不理?”
两人说着话,突然见楚谦的马车掉头往这边驶来,不多时就到了酒肆的门口停下,不由得对看一眼,萧长风的眼里有惊异,月无双更多的是平静。
楚谦,何止堪星象卜卦算惊才,别人不知道,月无双却清楚得很,这位天极开国三百年来最年轻的国师,有着近乎鬼神的预知力。
从小到大,他救过她多少次,假山上突然落下的石头,湖泊边突然陷落的泥土,她调皮爱闹,爬树时突然断裂的树枝……
正是如此,她才会那么恨。
楚谦下了马车,清和紧跟其后。
下了马车,他抬头望向二楼的窗户,没有人,就走进酒肆,径自向二楼走去。酒肆里的小二要迎上来,见二人直接上了二楼,以为是雅间的客人,便没有再跟上去。
楚谦上了二楼,从一间间闭了门的雅间前走过去,忽然脚步一顿,又往回走了几步,在一间雅间门前站定。
清和了然,上前去敲了敲门,里面有脚步声向门口走来,清和又退回到楚谦身后。
楚谦只觉心里从未有过地不安,害怕门打开,又期盼着出来的人正是那人,可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提着的心就像坠入了深渊,那么失望,让他压抑。
开门的是元火,看见一身丝白长袍的楚谦和清和,脸上那笑就像个风流不羁的倜傥公子哥儿。
“你是谁?本少爷可不认识你。”
楚谦眼神看向他身后,看进雅间里。元火故意侧身挡挡,又不完全挡住,留了空隙让他看。
雅间里的桌子旁,还坐着两个男子,正在喝酒吃菜说着话。
“这位公子,不知雅间里是否还有其他人?”
元火一挑眉,让开身子让他瞧个真切,清和也往里面看了看,凝神感受了下,不像是有其他人。
楚谦回头看他一眼,他微微摇头。
“人都在这里了,不知你是来寻妻子呢,还是寻情人呢?”
元火话说得露骨不客气,楚谦眼神暗了暗,遂歉意地说道:“是我唐突了,公子不要怪罪。”
清和皱皱眉,看着元火的眼神非常不友好。国师大人总是一向如此谦和忍让,哪怕这人多么无礼。
接收到清和的视线,元火咧嘴一笑,挑衅似的瞪了回去。
楚谦说完,神情暗淡地转身走了两步,又听见元火说道:“有个人,让我带句话给你。”
楚谦脚步一顿,呼吸忽然变得沉重,却没有转身。
“三个月来的夜里,那一百三十六个冤魂,有没有来问你索过命。”
冰冷的恐惧从心底冒出,向四肢八骸急速蔓延,冷到连指尖都在发抖,楚谦的脸色刷白,脸在发麻,一下站立不稳,被清和一把扶住。
“公子……”清和担心地唤他。
楚谦勉强站稳身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抬脚向前走去,没有再回头。
出了酒肆,楚谦又再一次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口,依然没有人,才低头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