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的内阁,在方从哲离职之后,只剩下刘一燝和韩癀两个人,为了平衡两党势力,天启打算增补两位内阁大学士。
“内阁空缺甚多,方爱卿可有增补人选?”
方从哲闻听此言,心思略动,当下明白了天启的用意,答曰:“吏部尚书周嘉谟,工部右侍郎王佐皆为大才,可入阁听宣。”周嘉谟天启倒是了解,他虽祖籍湖北,但却不是楚党人,算是个中立派,让他入阁,廷议的阻力应该不会太大。至于这个王佐,倒是默默无闻,但既然是方从哲推荐的,那多半是三党中人。
十月十四日朝会,天启突然宣布了要增补内阁大学士两人的旨意,命群臣会推能人志士。三党同盟早就收到了消息,准备充分,户科给事中吴亮嗣首先提名工部右侍郎王佐,三党中人自然群声附和。东林党人一见对方势大,也不纠缠,反手就提出了己方的人选,那便是赋闲在家的叶向高。
东林党这一手可谓是打了三党同盟一个措手不及,叶向高资历颇重,连方从哲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虽是东林党重臣,却很少参与党争,万历年间曾经做过首辅,后来告病回乡了,泰昌皇帝病重时还特诏其顾命。如今,东林党又把他抬出来,显然对廷议这事早有准备,而且志在必得。
朝堂上突然安静了下来,东林党人觉得胜券在握,根本不需要多废话,三党同盟则眉头紧锁,惊觉大事不妙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启对叶向高了解不多,但是一看台下这个模样,大约猜到这位叶大人是个什么角色了,自然不能随了东林党的意,赶紧来一出缓兵之计。
“诸位臣工莫要着急,且回去好生商议之后,再递折子上来予朕。”
三党同盟如蒙大赦,赶紧称善。朝会也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方爱卿,这叶向高到底是何许人也?”回到乾清宫,天启赶紧向方从哲打听。方从哲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天启听完,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心中计议,必不能让叶向高回朝,他既是称病告假,便依此回绝东林。
第二天,内阁推举新阁臣的折子递了上来,一共三个人,便是吏部尚书周嘉谟,工部侍郎王佐以及叶向高。天启毫不犹豫,当即批红:叶向高虽历任两朝,劳苦功高,然常言病理难抒,衰颓日甚。孤臣既老,朕不愿叨扰,切命好生修养,勿国事操劳。准周嘉谟,王佐晋东阁大学士。
圣命一出,东林党哗然,本以为稳操胜券的局,竟然被皇帝一巴掌拍死了,这怎么能忍?于是各路大臣纷纷上书,请天启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我们换一个人推也好啊。然而天启的态度很强硬:天子出言,既如天宪,岂可今日出而明日覆?旨意既已知悉,听之。
东林党见大势已去,也不好再多纠缠,毕竟内阁首辅的位子还没定呢,就算内阁多了两个人,只要能拿下首辅,那这朝堂就还是东林党说了算。
于是,十月十六日,新内阁班子组台第一天,一封联名奏折就递到天启手中:请推首辅疏。天启顺水推舟,同意了请求。
“诸位可知此役我东林为何惨败?”夜里,阁臣刘一燝的家中,一众东林党人正在此商议对策。
“冯御史有何高见?”
“我等东林以君子自居,只顾拥正外廷,而忽略了内廷啊。方从哲虽去职,但日日行走于乾清宫,万岁大事小情必与之商议,此何等枢机也!”冯三元说到此处,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周围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纷纷点头称是。
“我等若再不行动,只怕争首辅之役,又会败下阵来!”
“三元,你可有锦囊妙计?”刘一燝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紧张了起来,毕竟,内阁首辅那个位子,他盼了很久了。
“刘阁老,早先李选侍移宫之时,内侍王公公与您,似乎有些交情吧?”冯三元转头看着刘一燝,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刘一燝闻言猛然抬头,喉结耸动。
“确实有些交情,不过……”
“神宗时,张居正主政内阁,为何能内外畅通,政令无阻?”冯三元一脸得意地在厅堂中踱步,“皆因其内廷外廷一手掌握,有大太监冯保在内扶持,中宫有何风吹草动,其必第一时间知悉。如此,自可随机应变。”
“外臣勾结内宦,岂非擅权之举?”御史张修德对冯三元的计策深感忧虑。
“荒唐,引援内侍乃是为国朝计,是谋国而非乱政,实为分担万岁忧劳之举,又何来擅权之说?”
两边说完,众人都看向刘一燝,“让我考虑考虑罢……”
第二天朝会,朝堂上意外的平静,各部汇报完日常政事之后竟再无他事,天启虽然觉得不太正常,但也乐的太平,早早便宣布退朝了。
朝会刚散,刘一燝就匆匆跑出太和门,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了王安。
“王公公你可让我一顿好找啊。”刘一燝拉着王安的袖子,喘着粗气。
“哟,刘阁老,今儿个怎么有闲心来找咱家?”王安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嗨,我啊,前几天上朝的时候,听见几个小太监在说,说王公公你最近染了头屑病,日日瘙痒难耐,这不,我给你带了这药来,保管药到病除!”刘一燝说着,从袖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木盒,递到了王安的手中。
“哟!这可让阁老费心了,咱家有点儿受宠若惊啊。这药唤做什么?”
“这叫清槐露,每日在头顶滴上一滴,五日便可去病!”刘一燝说话间,王安打开了木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白玉的小瓶子,底下赫然是一个纯金打造的衬底,王安眉头一挑,心说,难怪这东西这么重。
“呵呵呵呵,刘阁老太客气了,咱家呀,无功不受禄。”王安说着,便作势要把盒子还给刘一燝。
“诶,公公莫要推辞,移宫案时,多亏了公公协力才让万岁顺利继统,以后,这宫中事务,更要劳烦公公帮衬才是。”刘一燝反手,又把盒子推了回去,王安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露出了笑容。
“既是阁老一番美意,咱家便收下了,以后,咱们常走动,哈。”王安笑嘻嘻地把盒子收进了怀里,刘一燝见此也露出了笑容,“常走动,常走动!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