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老者看上去云淡风轻，一副轻松模样，实则紧张至极。
他缓缓握紧双拳，骨节噼啪作响，目光不自觉飘向怡然不动的辰晗，内心汹涌不言而喻。
半晌过后，他双眸虚闭，强大无匹的神识之力瞬间拓出。
站在不远处的陌雨，身形略微晃动，仅过一瞬，重新站直。除此之外，坐在正堂的其他人毫无察觉。
瘸腿老者上身微弯，扩散而出的神识如同一张大网，覆盖正堂每一处角落。
在他的感知中，辰晗变得通透无比，毫无遮掩。在其小腹位置有颗圆润晶珠，保持着一定速率颤动，像是身体里第二颗心脏。
此时，晶亮圆珠已有八分充盈，其中的液滴更是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愈发磅礴。
手握短刀的老者眉头微蹙，双手不由得有些颤抖。
陌雨送给辰晗造化不是坏事，可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世间好坏皆分大小，更看心性。但凡有所偏差，便会将辰晗的绝佳体质彻底破坏，从而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若真如此，倒不如让这份机缘散去。
武道之路，坎坷不平，想要在这条漫长旅途中有所成就，需要的是持之以恒的决心和不怕吃苦的毅力。
若经不住诱惑，投机取巧，依靠外力提升，只会自毁根基。更有甚者会令修为停滞不前，无法逆转。
陌雨嘴角轻抿，一双黑瞳光芒闪动，似乎在期待什么。
坐在辰晗身边的秦夜，轻咳一声，陌雨目光随之而来。
其实他此行送回古笙只属其一，其二便是来寻问秦夜，是否愿意与林沐一同返回流云。
说到秦夜，陌雨也算欣赏，可要提及天赋，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甚至连大部分武者都不如。
若非林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求他将秦夜带走，他绝不会来走这一遭。
两人隔空对望，四目光彩截然不同。
少年双瞳晶莹剔透，光彩依旧。反观陌雨眸光暗淡，表情陡然凝重。
秦夜此时的感受就像被一只豺狼虎豹死死盯住，由心而发的战栗瞬间蔓延全身各处。
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保持着平静看向陌雨。
陌雨感受投来的目光，展颜一笑，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以他如今修为，除了那个深不可测的瘸腿老者以外，就算是整个盘龙镇的武者全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可就算如此，他仍看不透眼前少年。哪怕运用神识探查，呈现在眼前的也是一片深黑，再无其他色彩。
阻断探查的黑色雾气像是黑洞不断吞噬神识，仅仅片刻他就有些头晕目眩，难以承受。
陌雨沉吟片刻，嘴角扬起，言语轻缓，“秦夜，你是否愿意与我回流云？”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像是被死神扼住咽喉，喧闹声音戛然而止。
与瘸腿老者交谈的秦墨顿时楞在原地，转而神色激动，嘴唇微微颤抖。
要说进入流云山，绝对算是一步登天的好事，他这个长辈怎会不愿？
换一种方式来讲，从前秦家有青云宗提携，高枕无忧。可如今古笙已死，青云宗这座护身符不变做催命符就算是烧高香了。
即使青云宗的实力不足为惧，可它背后还有更为可怕的狱宗。若是青云宗教唆狱宗来犯，恐怕秦家连渣滓都不会剩下。
可秦夜要是进入流云山，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就算看陌雨这层关系，就可保秦家无恙。况且后辈出自流云，前路坦途绝对是板上钉钉。
秦墨看向默不作声的少年，老脸红润，不禁催促道：“孩子，还不快答应!”
可秦夜似乎没有听见，他先是转头看了一眼身边女子，又回头看着有些激动的林沐。
少年身边的女子同样一脸期许，但未出言相劝，而矮小孩童却没有那么矜持。
林沐瞪着双眼，用力拍了拍少年肩膀，小声催促道：“快答应啊，我们一起去流云。虽说能看上我的肯定好不到哪去，可就算不好，也比我们自己摸索要好一些，更何况你还有那个伟大的梦想呢。”
面对一脸真挚的林沐，秦夜笑着摇摇头，“这是属于你的机会，而不是我的。若真有一天，我更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被他人看中，而不是树下乘凉，寄人篱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希望你去了流云山不要松懈，有朝一日相见，我定要与你分个高下。”
“你……”
林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秦夜摆手制止，“如今娘亲行动不便，我必须时刻陪在身边。前途与亲人二者抉择，我认为母亲更需要我。”
陌雨嘴角挂笑，难掩欣赏。
秦夜天赋虽差，心性确是万中无一。若有所奇遇，褪尽铅华，成为强者也不无可能。
秦夜出言拒绝，周围惋惜、偷笑的声音混杂一起，不绝于耳。
“咔，咔。”
冰晶粉碎的声音引来的所有人的目光。
坐在秦夜身侧的辰晗，身体不知为何开始发抖。
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也变为一颗颗冰碴，随之掉落，摔得粉碎。
体内一直安安稳稳的玄力逐步增长，说是火箭蹿升也绝不为过。
八分充盈的玄丹很快就被胀满，体积也在不断增大，若再不停下来，整个玄丹就会被撑爆，性命都不保。
速秒过后，玄丹的增长缓缓减慢，直至停歇。
下一瞬，玄力又如落潮般降下，眨眼间又与先前无异。
随后如此循环往复不知多少次，玄丹才彻底稳定下来。
一直默默待在一旁的陌雨，不由得点头微笑。
他送给辰晗的造化不可畏不大，虽然这种做法有些冒险，甚至会断送他未来的武者道路，但辰晗用自己的心性，用超凡的自制力证明了一切，更为未来的武道生涯打下了坚实基础。
坐在远处的秦礼，看着从辰晗身上脱落的冰珠，眼神里充满了幽怨。
他挣扎起身，扫了一眼身边颓然不动的父亲，似乎有一肚子怒火无从宣泄。可看到瘸腿老者手中短刀时，心中火气泯灭大半。
秦礼跑到秦墨身后，对瘸腿老者摆出一副恭敬模样，“张爷爷，谢谢您替我修好这柄刀。”
张瘸子将刀递了过去，笑道：“秦大少爷的谢，我这土埋半截的老不死可承受不起。”
秦礼似乎没听出言语深意，跑开几步，持刀耍了起来。
他修为虽低，但短刀飞舞仍是带起阵阵风尘。
刀气迸溅，将骤然落下的冰珠切成两半。
秦礼舞刀模样，吸引了绝大多数眼光，就连守在正堂外的下人们都拍手叫好。
可普通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秦礼所舞刀法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充满劲气，霸道绝伦。
可在修为不俗的人眼中，无非就是在耍花腔，在战斗中起不到丝毫作用。
秦礼步伐看似稳健，却又透漏着慌乱，整间正堂都成为了他的舞台。
就在他人精神有所松懈之时，秦礼身形扭转，脚下步伐陡然变化，举臂提刀，直插辰晗眉心。
攻势之快，令人咂舌。
眼看短刀距离辰晗只有半米之隔，年轻男子和瘸腿老者身形飘忽，一同消失。
与此同时，端坐身侧的秦夜迅速起身，挡在辰晗身前，手迎刀锋。
一时间，玄力涌现，双手覆上一层莹白色。
可即使玄力护体，也没能挡住短刀的锋利刀锋。
血光迸溅，空中飞舞。
短刀瞬间穿透皮肉，贯入手掌。而秦夜忍着手上剧痛，死死握住刀柄。
与此同时，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分别出现在少年的左右两侧。
秦夜还未叫疼，只觉体内血液突然有些要凝固的趋势。
只见，泼洒半空的血珠表面，出现一层层冰霜。
陌雨眉睫微动，抱起秦夜闪身离开。
紧闭双眸的辰晗，眉间浮现一层冰晶，一圈如同实质的淡蓝光圈接踵而至。
冰晶光环所过之处，杯中茶水都覆上了一层冰霜。
而秦夜洒落的血滴，变成一颗颗冰晶争先落地。
秦礼呆楞楞的站在原地，连呼吸都要停滞，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瘸腿老者轻叹一声，夹起秦礼，飞身离开。
在众人的注视下，光滑的地面上散落一地的血晶，而百十颗血晶中，仅有一颗饱满透亮，更因雷光折射，散发着深邃的、异样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