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落,带走了大部分温热,令本就清冷的午后,变得更加舒爽。
甩脱众女的秦夜,躲在一处角落,默默的将褶皱不堪的青衣衣领立了起来。若是再被一群人围住,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立起的衣领挡住了少年大半容貌,这下再也没有人上前打招呼,也没有人跟在屁股后面寒虚问暖,问东问西。毕竟见他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看起来就像是个流浪街头的乞丐,任谁也不想脏了手,染了病。
秦夜低着头在街道上摇摆不定,不知为何,他的眼前总是闪过那个已经离开小镇的顽皮少年。
从前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浮现,秦夜陷入了回忆之中。
有一次,他们两个趁着林沐家隔壁的毒舌妇出门赶集,便偷偷摸摸的跳进她家院子里抓了一只肥鸡。不巧妇人忘记带了东西,回家来取。听着毒舌妇越来越近的脆亮嗓音,两人急忙爬上院墙准备逃走,然而他是跳出去了,可手脚并用也没能爬出去的林沐留在了院子里。
下面的画面不难想象,本就矮小的林沐险些被毒舌妇和身边同行的精壮男子锤成了地鼠,打了个半死。最后秦夜为了救他,就连到手的那只鸡也呼扇着翅膀逃走了。
事后,林沐揉着肿成馒头的脸,含糊不清的说着闲话,“你是不是傻,那只鸡比我重要的多,本想着被打以后,拿它补身子呢。可这下倒好,费尽心思,却两手空空。”
秦夜晃了晃头,无声笑着。那时的林沐真是皮糙肉厚,号称打不死的小强啊。
还有一次,两人外出闲逛,却被一群生性顽劣,经常欺负平头百姓的富家子弟团团围住,要不是林沐机灵,将一只不知道踩了多少次狗屎的鞋子甩在了一个胖乎乎的富家子弟脸上,两人倒也不会被揍的那么惨。
从眼前划过的虽是一幕幕“痛彻心扉”的画面,可秦夜的眼角却蓄起了泪水。
两人自从相识,便没经历过分离。少年在的时候,他不觉得离开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可当林沐真的走了,他才知道那种痛的确难以言喻。
趴在秦夜肩头,胖的脸都横过来的肥猫,用带着倒刺的舌头,用力舔着他有些暗淡的脸。没等眼角泪水滑落,就被肥猫舔了个精光。
秦夜抬起头,轻轻刮了刮坨坨小巧的鼻子,轻声问道:“你想他吗?”
肥猫似乎听懂了少年的话,它眯着弯如月牙的眼睛,微微的点了点头。
秦夜对此并不意外,反而笑道:“就知道你会这样,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若是烦了便出去溜达溜达,晚上累了就回来和我一起睡。反正我们有了大房子,再不济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让你饿肚子了。”
坨坨闭上眼睛,在少年脸上轻轻的蹭了蹭,亲昵的很。
这只肥猫极其聪明,无论他和林沐两人说些什么,它总是歪着脑袋,瞪着眼睛坐在一旁细细聆听。
有时他们因些许不合吵了起来,它便会弯曲着身体,呲着牙,发出一声厉叫,似乎下一秒就会朝着两人扑过来。
见到这样,两个少年立刻缴械投降,动也不动。生怕肥猫使出一套疯猫撕咬,将他们挠个稀巴烂。两人可亲眼目睹过,眼前肥猫曾经可是将整条巷子里所有凶人的狗全都教训了一遍,更是将其中一些冥顽不灵的狗咬死了两只。
秦夜偏头看着它,微微笑着,却见其身后漂浮着一枚枚半透明的紫色晶体,他刚要触碰,却见眼前晶体迅速隐于虚空,不见踪影。
他晃了晃脑袋,也许是最近太过疲惫,一时间看走了眼。
少年直视前方,不知何时,目光所及的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影。回头看去,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人,竟然同样没了踪影,好似凭空消失一般,仿佛眼前所见皆是幻境。
一时间,秦夜不禁感觉背脊有些发凉,而趴在肩头熟睡的肥猫,猛然醒来,它瞪着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黑色眼仁缩成了细长细长的形状。
它盯着远处虚空,看似毫无人迹的地方,陡然飞出一根精细的飞针。
坨坨眯起眼睛,面对飞针似乎毫不在意,甚至提不起什么兴趣。只见它伸出肉嘟嘟的爪子,轻轻松松将其拍掉。
如此精细的飞针竟连它的爪子都没能穿透,脚底肉垫只是微微凹陷,便将飞针折弯,弹了出去。
“叮。”
随着飞针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周围的温度便发生了骤减。原本清凉的午后,刹那间变得温热起来,而内心中却有一种掉进冰窖里的感觉。
只见湛蓝色的天幕,渐渐转变成一片红色,随之越发浓郁。一朵朵飘散的浮云,被渲染成一片暗红,在天幕中迅速涌动。一轮金色太阳被陡然出现的红色光亮渐渐掩盖,似乎被传说中的天狗给吞了。
秦夜愈发慌张,脚下步伐随之加快,最后跑了起来。
可无论他跑的有多快,这条本应回到秦家的街道,竟然无休止的向前延长,似乎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他回过头去,却见身后景物也完全消失。这条宽敞的街道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仿佛置身虚空,更像是在原地挣扎。
趴在少年肩头的肥猫,软糯的叫了一声,随之飞身跃到一侧房檐上,站在房梁上盯着少年。
秦夜叫道:“坨坨,快回来,这里不对劲。”
然而慵懒的橘猫无动于衷,遥望少年的双眸熠熠生辉,紧接着它青褐色的眼瞳渐渐转变成一片深灰色,似乎是地狱之门意外敞开,将它放了出来。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枫叶在少年身边浮现,漫天飞舞。细细看去,枫叶的纹路很美,美的无可挑剔,少年确信,无论是何等雕刻大师都无法临摹出眼前枫叶的万分之一。
他伸手去摸,却被看似平淡无奇的枫叶划破掌心,顿时鲜血淋漓。
只见渗出鲜血的伤口渐渐变成了深红色,紫色,黑色,到了最后他的整条手臂都传来了刺骨的疼痛,如同有人在用锋利的刀刃刮其骨骼。
坐在房梁上的橘猫,神色极其拟人。它微微眨眼,漫天飞舞的枫叶似乎就像经历了万千岁月一般,由红转绿,再由绿成红,反复不断。眼前景象就仿佛在模拟四季更替,万象更新,只是速度快上了几万倍。
与此同时,秦夜手掌上的伤口也由黑转紫,紫变深红,随后伤口愈合,变得毫无痕迹,又如同时光倒流。
秦夜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蹬着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肥猫,却被它以冷淡的眼神回应,似乎在诉说这一切只是小意思,不值一提。
“咻咻咻。”
在少年发呆期间,一道道足以刺透耳膜的尖锐破空声从四面八方毫无征兆的响起。
秦夜抬头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三尺飞剑在天际尽头缓缓浮现,随之迅速掠近。
少年望着越来越近的飞剑,凭借着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掠到一处墙壁之上,翻越半空。
可本以为能顺利躲过飞剑的他,却惊奇的发现,无论他跑到哪里,如何移动,上千把飞剑所指的目标,依旧是他。
秦夜心急如焚,见寒光凛凛,泛着白光冲到面前的飞剑,伸出手架飞了其中一把,手臂之上顿时鲜血迸现。
然而他没有闲暇时间顾及手臂伤势,因为其他的飞剑在这个时候都已经来到了身旁。
他看着在眼前迅速放大的剑体,有了一种四面楚歌的危境。一把把纹路复杂的飞剑仿佛是一幅幅精美的雕刻品,在他看来,都是一件件本应陈列在各家族堂之中的无上之物。
秦夜下意识的眯起眼睛,找准其中一把飞剑,一拳挥出。
少年娇嫩的拳头和寒光凛冽的剑尖碰撞在一起,只听一声稀奇古怪的碎裂声音,飞剑凝滞半空,剑体上的纹路似乎成为了一道道裂纹,随之崩解,碎了一地。而锋锐的剑尖也在少年的拳头上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红斑点。
秦夜紧闭双眸,准备承受万剑穿心之痛,而在此时身边却响起了一声暴喝。
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的飞剑,随着一声暴喝化为漫天星光,他的脸被光点映衬的一片白皙。
秦夜看着周围渐渐沉寂的光斑,难以置信的望着屋檐上的肥猫。
而坨坨趴在那里,嘴张的大大的,猫脸同样诧异。
秦夜回过头,直视悬于天穹的血色残月,内心波涛汹涌,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如今的他似乎被困在一所囚牢之中,而他却无能为力,无法改变,只能任其宰割。
如果自己有能力,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已经选择了武者一途,却没有真正把修炼之事放在心上。
可现在后悔已毫无用处,如今想要逃离这片区域,也许只能靠硬闯了。
他盯着身前不远处渐渐闪动的虚空,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