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下来的时候,才是冬天真正的开始,已经下了两场雪了,且都是大雪。每次下雪,李若雪便会立身于竹子顶端,任由雪花落到身上,然后被体温瞬间融化。立身于此,向北望去,望久了,转个面,望向南方。
她叫李若雪,李妙手起的好名字,若雪一般洁白美丽,可是李若雪知道自己长得并不美丽,也没有像雪一样洁白无瑕的皮肤。自小她便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李妙手一手将她抚养大。
“爹,我娘也这么丑吗?”李若雪曾经问过李妙手。
“傻女儿,你哪里丑了,你和你娘都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李妙手鼻子一酸,险些没有流下泪来,即使因为李若雪的这个问题,也是因为想起了旧事。
李若雪知道爹在安慰她,丑就丑了,反正她一般都是待在紫竹林,少有的几次外出都是去荒无人烟的山川采药,那些城池她只去过一次。太过喧闹了,这是她对城池里景象的唯一印象,也是唯一的看法。有人喜欢喧闹的市井,但也有人喜欢宁静清逸的生活,李若雪从小在这里待惯了,不喜欢那种喧闹的生活。她从没有考虑过离开紫竹林到外面生活,在这里,她才是真正的李若雪。
但是李若雪偏偏遇到了辰千枯,一见钟情吗?也许算是吧,那是怎样的一副皮囊,让李若雪在见到其第一眼的时候便被吸引,在之后的相处里更是难以脱困。辰千枯如同一块巨石,落入她的湖泊,溅起涟漪,久久难以平静。
如今辰千枯已经走了,离开紫竹林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李若雪却经常想起,自他走后,面具没有再戴着了,没必要了。
这片竹林,她居住的这片竹林,世人谁不敬仰,想进来的人有无数,进来过的却是寥寥无几。从李若雪记事起,只有辰千枯一人来过,李妙手告诉她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有两个人来过,有一人修为了得,以内力对抗毒障,走了大半的路程。还有一人是她娘,也曾来过一次。
“我娘死了吗?”李若雪问。
“没有,她没死。”
“那她去哪儿了?”
“江湖……”
江湖?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李若雪总是在想,江湖在哪儿?又是何种模样?娘亲离去,去了江湖,辰千枯一心离去,也是为了江湖中事。
“爹,你会去江湖吗?离开雪儿,去那个人人向往的江湖?”第一场雪下下来的时候,李若雪从天明一直看到了天黑,没有吃一点东西,李妙手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没有打扰。
到了晚上,她走进竹屋,坐下吃饭,冷不丁地问了这样一句话。
李妙手慈祥地摸了摸李若雪的脑袋。
“傻女儿,我就是害怕江湖那个地方,才到了这么一处地方居住。”
李若雪点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又焦急地问道:“爹,千枯他会不会出事呀,会不会还被人追杀,落得重伤。”
李妙手心中苦涩,这个傻女儿,真是傻呀。
“别担心了,如今他的轻功,全力催动之下,千军万马都难以奈何。”
“可是……我有种不安的感觉,我担心他……”李若雪声音越来越小。
李妙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日要出去办一些事情,二十年前我在一处山崖看到一株灵药,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成熟了,我要去采摘了,这次出去,我打听打听关于他的事情吧。”
李妙手对李若雪是无比疼爱的,李若雪是那个女人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一身医术天下无双又如何?依旧留不住一个女人的心,英雄且难过美人关,他李妙手不过是本事大一点的郎中罢了。
李妙手走了,李若雪目送着他离开,小时候碰到这种情况,李若雪总是抱着李妙手的腿不要他走,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面对李妙手的外出,李若雪没有了哭闹,走了还会再回来的,这就是他的爹,但是有的人是走了便不会再回来的,比如辰千枯。
“爹,路上注意安全。”李若雪柔声说道。
李妙手点头,走了一段路,又回过头来。
“那小子的消息我会带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李妙手便没有再回,吃下一粒药丸,往毒障中走去。
李妙手离开了,这片竹林就李若雪一人了,还有一条大蛇。但是现在是冬天,小八早已冬眠,在竹林最深处的大洞里睡着觉,外面的大雪纷飞、千山雪白,都与它无关。
李若雪一人无聊便跑到之前辰千枯练习轻功的地方。睹物思情,到也不错的感觉。时而傻笑,时而黯然失神。
“我这是怎么了?”半夜时,李若雪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看着窗外的皎月,冷静了下来。夜晚的紫竹林,竹子随风摇曳,竹叶沙沙作响,像是鬼哭狼嚎,又像是自然之神亲手抚琴,弹的一支曲子。心中如何,听到的就是何种模样。
李若雪思索了许久,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辰千枯从自己的生活中路过后,她就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了。
想过忘却,辰千枯本就只会是一个过客,甚至在最开始连一个过客都未必能做,如果自己没有救他,那现在自己应该还是那无忧无虑的女孩,居于紫竹林里,外人不得知,她也不知外人。
可自己不救他他就会死去……
在杂乱的思绪里,李若雪开始感觉到疲惫,慢慢地睡去了。
第二天,第二场雪下下来了,鹅毛大雪,漫天飞扬。
李若雪如同一只燕子,在竹子顶端胡乱飞跃,最后选择了一处停了下来。
天地茫然一色,雪花飘飘摇摇,它们是被天空抛弃的东西,飘落的速度如此之慢,应该是舍不得天上的生活吧!有风吹过,本该落到地上的雪花被这一吹,落到了水洼里,消融了,不见了踪影。
远处有山,一座连着一座,幼时李若雪就在奇怪,山后面连着山,一直没有尽头吗?现在她已经明白了,山后面,除了山,还有着城池,有湖泊,有河流,还有海。
哦,还有江湖。
李若雪青丝飘扬,她拿出了那副面具,抚摸了一番,随后戴上。
“辰千枯,你在江湖可还安好……你……还记得我吗?”
雪,在此时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