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合四暮，雪势骤急，万籁静寂，雪夜无声。
“来一根？”
许熠错过江鉞递给他的烟。
“早戒了，你也戒了吧。”
对身体不好。
江鉞点着自己抽上了，挑眉似笑非笑，对许熠的话毫不在意。
许熠双手别在后脑勺靠在靠椅上。
许熠家阳台和姜怨家的阳台隔着迁回小巷遥遥相对。他靠着，看着对面姜怨慢腾腾的抱着和他家一样的小篮子站上小板凳，伸手将篮子放在窗台上，拿出昨天她俩出去买的对联。
笨手笨脚的，果然，还要有他在，不自觉的，他嘴角的笑意越发荡漾。
姜怨的父亲回来了，怪不得要重新贴对联。
乍然冷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许熠才像江鉞认识了十几年的许熠，嘴角玩世不恭，眉眼带笑，曜曜黑眸同深渊无二，锁定着探寻着猎物，时刻警惕，却又散漫不经心，如果你仔细看看他，你就会发现这个少年周身温柔，温柔之下掩藏着不为人知。
他会如同一个沉着冷静的成年人，也会如同一个羞涩搞怪阳光爱捉弄人倨傲的少年。他会有不属于这个年纪卓于他人的狠厉果断和血性，会有仅给予姜怨一个人的温柔和他自己。
此间少年恰如此。
点点火光闪烁，江鉞吐出烟雾，目光在烟雾缭绕里远了，模糊了，许熠开口。
“我不止见过她一次，来一次见一次。”
敏感多思，叛逆好胜，博眼球这些词当时切进了许熠的皮肉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母亲那般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忍心背叛她。他会在天光微泄的时候偷摸出门，骑着摩托车跟在父亲车后，观察他；会早早翻墙出校一路飙车去父亲工作的地方，“尾随”他。多日的坚持得到回报，许熠说不清亦道不明，是大松一口气或是怒火中烧，这把火该对谁烧，是出轨背叛他和母亲，背叛这个家庭，出离良心的父亲还是整天待在家里毫不知情，热茶盛宴候着父亲回来，温柔的可以让令熠怒其不争的无辜的母亲。
许熠发微信给江鉞，帮他找个理由瞒住母亲，他当时真的是脑子墩柱，什么都干不了，脑子转不了，手足无措不亚于知道母亲得病的那天。
天很暗了，时间也很晚了，许熠远远就看见家里的灯亮着，门开着，黄色的暖光笼罩着许母，她向他招手，撑开伞走向他，踮脚把伞打在许熠头上，笑语吟吟拿下许熠的书包，道：“小熠，男孩子到了青春期难免有些东西在变化，和以前不一样，不用担心的，有什么就多和江鉞聊聊，男孩子之间不用害羞。”
“走，回家，你爸爸还没回来，不过我们先吃饭，我做了你最爱的糖醋里脊。”
许母作势要摸许熠的后脑勺，最终也只停在了胳膊处，上下抚了抚。
一瞬间，方才在腹中打了十几遍的草稿如鲠在喉，许熠揽着许母把伞换到自己手里，闷哼哼的应和许母。
“下次自己打电话给妈妈，不是你的声音妈妈不放心。”
“嗯。”
伞偏向许母，屋前台阶薄薄一层雪积了起来，一双脚印赫然在那里，许母一抬脚，便不复存在。
只有客厅亮着一盏灯，二楼归于黑暗，许爷爷和许奶奶房门禁闭。
后来，许熠总是想尽办法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让老师对他无可奈何只得请家长来，而来的人只会是许父，许熠只是设了一个小小的计谋，在晚上带父亲回家，仅此而已。
再后来，事情败露，许父不但不知悔改更是大言不惭死性不移。
许母独自一人来到云城，许熠一个人留在安市。许熠不放心患病的许母一个人留在云城，他时常来这里偷偷看望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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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畅明，惠风和煦，灰尘颗粒浮空漂悠，光线充盈斑驳，墙壁上的石灰层塌了一层又一层，刷上一层又一层，光影没进去，缝隙里是潮湿阴暗。葳蕤树叶下，许熠站立着，烟雾重重叠叠，树荫和烟将他的脸葬在里面，透过烟雾缭绕看着巍巍高楼里的学生鱼贯而出。
人海茫茫，清一色的红白校服，每一个人好像都一样。许熠在人潮里一眼认出姜怨，她身边有人，一个短发男孩，一个学生头女孩，姜怨在她们中间。许熠顺着人流跟在后面，第一个十字路口短发男孩招手作别，第二个十字路口，学生头女孩停下张望等待。
门把手上挂着奶茶，脚边是一盒牛奶，牛奶盒上是一只小羊玩偶，姜怨拿起牛奶举目探望，没有人，兴许是爸爸不敢回家，害怕被妈妈骂，所以只能偷偷摸摸。
许熠看着东西被姜怨拎进去才下了楼。
咔嚓一声，木桩断裂的声音尤为清晰，许熠不得不停下来，他可是躲着许目爬墙去自己房间的，此时不慎一脚踩落，貌似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果然许母从屋里出来，哭笑不得的看见自家儿子悬在半空中，她的绿亭子中间塌陷了下去。许熠不好意思摸头笑，忘了自己就用了右手一只手扒拉着阳台上的杆子，一下子坠了下来，还算幸运，底下的亭子上满是藤蔓。
许母着急的手慢脚乱，赶忙上前扶起许熠，许熠满不在乎的拍打着身上的叶子，一面扶起木桩。
“妈我不要紧的，就是有些饿，很早就到了，结果没带钱，饭也吃不成。”
许母会意的回屋做饭。厨房的玻璃窗正对着许熠，他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暗骂脏话，咕囔着倒霉，不忘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姜怨来了，此时的许熠狼狈至极，裤子破了洞，发型也成了鸡窝，脸上灰扑扑的，侧瞥姜怨拿着东西进来院子，火速闪身躲在架子后面，佯装在忙活自己手上的事。
少年移动一瘸一拐，好不可怜，姜怨轻声问道：“你是林阿姨的儿子吧，我听徐姨提过你，要帮忙吗？”
“不要，我妈在里面。”
许熠又换了个方向。
